沉昭眼神一冷,上前一步擋在陳殊與謝空妄身前。
一個頭戴玉冠的年輕男人從轉角走出來,他看見沉昭,溫和一笑,從沉昭冰冷的注視中泰然自若地自我介紹道:“幾位,在下是言國一介閑散修士。此番來北地,是想在公主祭中碰碰運氣,不想在此地落腳時,竟然意外察覺到易姑娘的靈力波動。順着靈力尋來之時,剛巧聽到幾位說驚蟄城。”
陳殊眼神一變,以自以為沒人能察覺到的速度看了一眼沉昭。白衣男人無奈地對沉昭一作揖,道:“不滿姑娘說,在下不過一介樂修,若是無人相助,隻怕難以在公主祭時自保,所以才叨擾各位想要尋到易姑娘……實在是慚愧。”
此人生得儒雅俊秀,再加上溫和坦率,言行有度,能将旁人看他相貌生出的三分好感變作七分。
陳殊抓着沉昭的手臂,忍不住道:“我們和易靈寶已經分開啦,不好意思哦。”
似乎沒有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白衣男人目露愕然,難掩失望卻還是笑道:“那倒是不巧了,也罷,修行之事,本就當聚沙成塔,若是好高骛遠一昧想着機緣,反倒本末倒置了。”
他說罷,又道:“幾位也要去驚蟄城的話,這個時間怕是有點來不及了。”
沉昭收回盯着白衣男人的目光,聽到陳殊問:“诶?為什麼啊。”
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白衣男人面上緊繃了一瞬,卻還是沒能忍住,笑得彎起了眼睛,他笑起來也好看極了,像是一副靈動的山水畫。
沉昭接收到陳殊充滿探尋的眼神,道:“趕不上公主祭。”
陳殊一怔,大驚道:“我們都那麼努力趕路了,跋山涉水!翻山越嶺!餐風露宿!”
如果晚上休息,白天趕路,時不時還停下來休息的行程能夠被稱作努力趕路的話,那沉昭以前的生活簡直是在鬼門關跳舞。
陳殊頹喪地歎了一口氣,拽了一把神遊天外的謝空妄,深沉地說:“謝兄,是我們倆拖累了姚沉。”
謝空妄回過神,看了一眼陳殊,将自己的衣服從陳殊手裡扯出來,站到沉昭身後去了。
陳殊一時不知道是該為自己慘遭石頭人嫌棄感到悲傷還是憤怒。
不過第五個人的出現為她做出了選擇,沉昭與白衣男人齊齊望向城主府對面的屋檐。
換了一身丁香色長裙的易靈寶拎着一個紙袋,面對着沉昭的注視,臉上出現幾分不自然:“你們……這樣看着我做什麼?”
她從屋頂上跳下來,将紙袋抛到陳殊懷中,清了清嗓子:“順路買的,吃膩了,就給你了。”
陳殊捧着還熱乎的紙袋,眼淚汪汪地撲向易靈寶:“靈寶,嗚嗚……”
易靈寶跟受了驚的貓一樣跳開,怒道:“你做什麼!别動手動腳的!”
以易靈寶的體型,陳殊伸手一撈就能将易靈寶抱個滿懷,她不顧易靈寶通紅的臉頰和僵硬的身體,大叫道:“我還以為你不要我們了!”
“什麼要不要的!撒手!”易靈寶三令五申,才叫陳殊放開手。等她整理好了衣服,陳殊才想起來在場還有一個外人,一拍腦門:“哦!那裡有個你的朋友。”
易靈寶一臉不耐地轉過頭去,看到眉眼含笑的男人,驚訝道開口拔高了聲音:“……阿許?”
白衣男人阿許促狹地對易靈寶眨眨眼睛:“易姑娘,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易靈寶被氣笑了,啐道:“說得好像我被怎麼樣了一樣。”
她餘光掃到靜靜站在原地的沉昭,聲音啞了一息,不情不願地走到沉昭面前,遞給她一面鏡子:“拿着吧,護心鏡,可以護住凡人心脈,及時補充靈石就行,”她頓了頓,惡狠狠道:“比天天消耗自己靈力效果好。”
沉昭伸手接過,道:“多謝了。”
此時,阿許道:“易姑娘,你要去參加公主祭嗎?”
易靈寶了卻了和沉昭的分歧,心情很好,聽他發問,沒否認,隻是問道:“怎麼?”
“想為自己找一個實力可靠的隊友。”阿許道。
易靈寶遲疑了一瞬,說:“我已經和她合作了。”
輕快的氣氛一時凝固下來,陳殊吃着易靈寶送來的零嘴,旁觀者易靈寶的臉色,疑惑道:“又不是結成道侶,你們參加公主祭,自然可以三個人同行啊。”
被她指點完,阿許已經看向了沉昭,目光殷切:“姚姑娘,可以嗎?我已經是金丹中期,定然不會拖累了你。”
大道三千,樂修也是修真路的一種,修此道的修士以樂理作為修煉法門,以音破敵,也能以所習樂器為戰鬥中的隊友帶來益處。
沉昭沒有拒絕阿許的自薦,阿許得了允諾,露出一個發自内心的喜悅笑容,道:“我有一道靈器,可以作為代步工具,眼下事不宜遲,我們出發吧。”
陳殊第一個發出歡呼,她們幾人一路離開北城,沉昭最先在記事處登記,然後便站在一邊,看着幾人一一從記事那裡消除烙印。在輪到阿許時,沉昭看着與易靈寶名字一前一後寫在紙上的“許”字,移開了視線。
幾人走到空曠處,阿許召出一架紙鸢,紙鸢的背面背着一棟做工精緻的小樓,他讓沉昭等人先走上小樓,才運轉靈力,催動了紙鸢。
一入小樓,陳殊便驚訝地看着雕梁畫棟,發出了沒出息的驚呼。阿許關上門,對幾人笑道:“雲中鸢裡房間很多,裡面也備有茶水點心,各位自便。”
易靈寶不客氣地拉開手邊的一間房,走了進去。
陳殊注意到房間門口雕刻着不同的花,挑了自己喜歡的昙花走了進去。
阿許站在原地,疑惑地看着沉昭和謝空妄,道:“兩位,不進房間休息一下嗎?”
沉昭笑了笑,不動聲色道:“沒見過這等靈器,一時有些驚訝,想多看看。”
阿許聽得不覺莞爾,道:“也是我機緣巧合,誤打誤撞得了陳前輩的青眼,才教他贈送了我這雲中鸢。”
“已經退隐多年的煉器大師陳元白?”沉昭道。
阿許颔首淺笑:“正是。”
話已至此,沉昭沒有什麼再打探的了,她帶着謝空妄走入一個房間,又以濁氣阻絕了旁人的窺探,才對謝空妄道:“你認識他嗎?”
本來隻是無心一問,沒想得到答案,不想謝空妄居然真的遲疑地看了她一眼,一副不知道當說不當說的模樣。
沉昭精神緊繃起來,又以靈氣加固了一層結界,道:“你知道?”
非常罕見的,打三巴掌都不一定吭一聲的謝空妄居然點了點頭。
“是誰?”對于阿許的身份,沉昭已經有了猜測,但是不能理解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正想着聽一聽别人的意見也行時,便聽見謝空妄用他那清雅悅耳的聲音,以明顯不确定的語氣說道:
“他是……你的道侶。”
沉昭:……
她難以置信地看向謝空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房間外。
謝空妄目光閃了閃,說:“對不起……我隻是……看見了。”
居然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對于他的話,沉昭極為茫然,甚至無法給出明确的反應,她無法想象自己居然會有選人做道侶的一天。
她隻是想玩玩陰謀詭計爾虞我詐互相算計,可是謝空妄一句話把她打飛到哪裡來了?她很想懷疑謝空妄的話,但是本能告訴她謝空妄沒有說謊——他真的看見了。
謝空妄凝視着沉昭的緊緊鎖起的眉,伸手碰了碰她的眉心,眉峰壓出的山被他按下去。謝空妄手指下,那雙眼睛的主人因為他突兀的動作看向他。
謝空妄說:“不要皺眉。”
他看見的,與那個阿許結下姻緣的她,會露出比聒噪的陳殊還要張揚肆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