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這話後,斯文書生漸漸放下雙手,眼眸沒有一絲起伏。
“無所謂了。”
夜色漸濃,他身後的兩位扈從不知何時起就沒了蹤影,随之而來的,便是巷尾襲至巷頭一陣陣鐵鍊琅琅不斷的聲響,由遠及近的金屬碰撞悶響。
壓迫感逐層逼近,經久不絕,似冤魂拖鐐而行。
陳文昌緩緩扯出一個慈悲笑容,隻道一句:
“……開飯吧。”
此時此刻,一扇扇緊閉的門窗徒然打開,陰森之氣昭然若揭。
這座不見天日的泉州城的主街上,終于擠滿了活人。
李月角呼吸一窒,卻見那位書生的身影逐漸隐匿在了其中,笑容刻進了陰影,直至徹底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這群人的手腳都被鐐铐鎖着,行動遲緩,而四肢的鐵鍊垂落于地面,拖行時劃拉起刺耳的摩挲之聲。
嘩——嘩——
青黑紋路蔓延到了人群的四體百骸,他們緩慢地張開了獠牙,朝着前進的方向逼近二人。
“——好好看看吧。”
“——罪魁禍首,便是這位上任駐守泉州城的大将軍,為一己之私掏空了庫銀,于危難之際抛棄了大家!”
“——就是他,才讓大家陷入了死境!”
話音落地,人群頓時變得躁動不安,他們的視線徑直瞄準在了玄衣男子所在的方向,一張張迥異的面孔上,不約而同的露出了兇戾之色。
“如今……就是他向我們告知忏悔的最好時機!”
與此同時,天上忽然降下了絲絲縷縷的細雨,輕而綿密,卻打濕了腳下的每一塊磚瓦,顯出了各個紛雜的足迹。
“誅殺貪官……”
“……肉,想吃肉……”
在陳文昌的示意下,兩個畸形的扈從沿途解開了這群人的枷鎖,任由他們本能循着肉味伺機而動。
李月角擡眸望天,那輪慘白的彎月很快躲進了重重雲霧,将泉州城的最後一絲光亮,吝啬地收了回去。
雨水落在了那柄劍刃上,混成了一團血水,幽幽地滴落人間。
老天似乎也在悲痛。
黑影綽綽,逐漸占據了四面八方的街道,死亡彌漫在空氣之中,仿似預示着他們二人必死的結局。
身前的男人久未出聲,他神情微冷,一瞬不瞬地緊盯着人群中那個影子。
女子的眼底流露了幾分忐忑,她環顧四周,卻無一處是生門。
李月角不由得靠近了他,壓低了聲音,不安問道:“蕭燼墨,你可有辦法?”
卻聽這人冷哼了一聲,倏然間展臂向上,伴随嘹亮的嘯聲,幾束明亮的火光竟突破了細雨,于夜空中瞬時間炸開——
人群之中,亦有擡頭看天的,更多的則是對眼前新鮮人肉的渴望。
“李大人。”
玄衣男人冷不丁開口,李月角她下意識側目,後脖頸卻沒由來的一痛。
她的眼前蓦然一黑。
不可以……!
若在此時倒下,萬一蕭燼墨他真的準備屠城……之後的劇情她該如何圜轉?
在意識徹底陷入虛無之前,李月角她直愣愣地望向男人,眸底的神色似乎在訴說着不甘。
“你……”辱罵的詞句生生卡在了咽喉處,女子最終軟攤在了蕭燼墨的懷抱中。
“……”
胸前的溫度急劇上升,兩人身上的傷口都在發燙。
蕭燼墨單手擁緊了女子的身體,一手持劍,周身氣息卻始終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