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了學,爹爹還在衙門辦公,元汐在娘親那邊拖磨了一會,便得閑偷偷溜去臨風居去。
走到半道,意識到謝鶴安說過他這會在後園子那,酉時左右才會回去,又半道拐去了後園子。
後園子在元府的東北角,主要種些果樹花草,自己府裡吃的瓜果蔬菜。
園子的面積還不小,元汐到的時候,面對着迎門一帶曲折白石,倒是愣了愣。
前世她從沒來過這裡。
還是春蕪在一旁引路,帶着她一路找進去。
元汐到的時候,看到謝鶴安正在園圃裡面勞作。
少年兩隻褲腿束起,露出的修長的小腿陷在泥裡,他頭戴笠帽,低頭手裡拿着一把碧青色的秧苗,彎腰往地裡面插。
他的臉被笠帽擋住,隻能隐隐看到線條優越的下巴,以及垂落下來的青絲。
那片水田不大,日頭高照,謝鶴安一個人站在田裡,一次次彎下腰,然後起身……
不時有汗珠沿着他的下巴,滴落在水田裡。
水田邊上的樹蔭田埂上坐着一個穿着束腰短衣交腳幞頭,年紀約莫六旬的老漢,一邊眯着眼看着田裡的少年,一邊抽着旱煙。
元汐看着謝鶴安的模樣,有些心疼,也不知道謝鶴安早晨吃沒吃。
“謝哥哥!”
元汐雙手放在嘴邊,沖田裡大聲喚:“謝哥哥,吃飯了!”
隻見田裡的人身影微頓,他起身看了過來,隔着笠帽,元汐看不清對方的神情,對方沒什麼反應,不過片刻又彎下腰,重新插秧。
春蕪一手擡起擋在眼前,對她說道:“小姐,看來謝公子在忙呢,要不我們等等吧?”
元汐知道謝鶴安是一個不完成不罷休的人,隻好歎氣,往田埂邊的老漢走去。
那老漢在地上弄滅嘴裡的旱煙,嗓音透着一股煙熏過的嘶啞,笑着問道:“二位,是來找謝郎的嗎?”
老漢一輩子在這方園子裡勞作,很少出去,因此也不認得她們。
元汐笑眯眯的點頭,說:“我是謝鶴安的朋友,來給他送飯。”
聞言,老漢臉上閃過一絲怔愣,大概是沒料到,這元府還有人會關心謝鶴安。
還是兩個打扮不俗的。
“你們倆,是……”
元汐唇瓣輕抿,說道:“阿伯,我不是壞人,我是個好人。”
老漢渾濁的眼睛盯着她們看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好,那你們坐吧。”
老漢起身,顫顫巍巍的從一旁拖了兩個小竹凳過來,讓她們坐下。
春蕪瞥見上面的土,便準備拉小姐走遠,誰知元汐一點也不在乎,笑眯眯的一屁股坐了上去。
謝鶴安眉眼低垂,悶頭在田裡插秧,仿佛沒看見她們似的,元汐等的無聊,隻好跟老漢聊起來。
老漢雖然很少出園子,但也不是沒見識的,眼前小少女的模樣穿着,一看便知是某個小主子。
因此不由得搓着手,十分拘謹。
正回答着,前面一陣腳步聲響,老漢擡頭,笑道:“謝郎回來了。”
元汐呼吸微滞,轉過頭去。
少年一邊上來,一邊低頭解下頭頂的笠帽,濕漉漉的發絲貼在他冷白的鬓角,眉眼鼻有些深邃。
謝鶴安擡眸,剛好和坐在小少女明亮柔軟的杏眼撞了個正着。
小少女穿着幹淨的淺藍衣裙,頭上梳着發髻,仰頭癡癡看着他,見他看過來,愣了一下,然後下意識朝他露出一個明亮柔軟的笑,杏眼彎彎的,白皙臉蛋軟軟的,唇邊兩隻梨渦仿佛釀着蜜。
明明此地是背陰處,謝鶴安仿佛又看到了一輪小太陽,他閉了閉眼,神色冷淡:“你怎麼來了。”
不是叫你晚上再去嗎?
大概是習慣了謝鶴安的喜怒無常,小少女也不在意,連忙叫春蕪将食盒帶過來。
“謝哥哥還要喝藥的呀,大夫開的藥還沒喝完,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
藥碗放在最上面一層,小少女肉乎乎的指頭小心翼翼的從裡面端出來。
許是剛熬出來就帶來了,還很燙,放下後元汐還伸手摸了摸兩隻耳朵。
就在她要端下面的飯菜時,被蒼白的手接過。
元汐愣了下,杏眼彎了彎,幹脆讓他去端了。
“謝哥哥,我不知道阿伯吃沒吃飯,所以就準備了你和阿伯兩人的。”
一旁的老漢有些驚喜:“哎呦,難為小主關照,慚愧慚愧。”
“沒關系,還要多謝阿伯平時照顧謝鶴安。”
元汐像個小主人似的跟人客套着。
謝鶴安在這元府生存不易,本就不容易找活幹,阿伯肯接收謝鶴安,已經很不容易了。
老漢笑了笑,眼角浮現幾道皺紋:“是謝郎值得,他讀書刻苦,以後定有大出息。”
元汐沒料到這阿伯竟然也知道謝鶴安自己私下偷偷讀書的事,杏眸睜大,像遇見了知己似的開心道:“是呀是呀,謝哥哥這麼厲害,以後絕對有大出息——”
“還吃不吃?”
一道冷飕飕的聲音插了進來。
元汐小身闆抖了一抖,回頭看着謝鶴安冰凍似的漂亮的臉,連忙在嘴邊做了一個拉鍊的動作。
謝鶴安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垂下眼。
飯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