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南楓靜靜地看着燈否弦，隻有一會，卻像過去了幾刻鐘。呼吸聲刮過耳郭，燈否弦下意識吞咽了一下喉嚨。

就在他以為應南楓會表現出反應過來之後的害怕時，後者卻答：“主戰場應該在山頂，去那找線索容易些。”

接着利劍出鞘，擡腳就走。

這是……答應的意思？

“成為盟友，有個條件。”應南楓回頭撇了眼燈否弦，火星子從山頂落到山腳，擦過應南楓的鞋靴。山門特有玉佩在腰間左晃右擺，孤寂且無聲，如同迷失的白鶴，在空中焦急地瞎晃悠。與之相反，應南楓的心情平靜的很，與其說是在和燈否弦做妥協，不如說是随口一提，是否全憑對方心意。“與我共享的線索必須真實有效。”

燈否弦愣了下，旋即很快地答應了：“成。”

應南楓垂着眼睫，抿了下唇。

莫名其妙的栽贓，然後又莫名其妙的示好。

傻子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應南楓第一回來界域，不明白一切是正常的。但他知道，自己進界是有人引導的。

而燈否弦目的性太強了。

且先留在身邊，說不定還能挖出點什麼消息來。

二人踏劍飛至山頂，此處火焰益盛。沒有了結界的支撐，房屋根本無法抵禦熊熊烈火，轟然一聲就倒塌。無數弟子倒在地上，在一次次呼救聲中逐漸迷散視線，最終絕望地閉上雙眼，成為火焰的燃料。

應南楓雙眼一眯，手上即刻甩出幾張黃符紙，咬破手指開始畫符。他的動作行雲流水，寥寥幾筆便畫出了一沓。狂風四起，火焰加劇。快要燒到應南楓身上時，這人腳下一翹，整個人騰空而起。長發惹了細碎的火光，旋即熄滅。

他處在山頂正中央，廣袖一甩，符紙朝四面八方飛去，上面符咒生效。頃刻間，符紙脹大，脹開。清泉般的流水傾瀉而下，與火抗衡。

燈否弦看得快呆了。

火如妖獸心魔不斷向衆人張開獠牙，應南楓位處中心，上及穹雲，下達黑霧。細水沖擊着房屋，此人不察喜怒，隻一味地施符畫咒。

明明方才他才給應南楓的脖子割了一劍……這人就這麼帶傷上前線了！

火勢慢慢降下來了。

應南楓看着周圍湧上來但沒有絲毫動作的弟子，疑惑道：“愣着作甚？救火啊。”

那些人或許也是新進來的玩家，除了看戲就不知道别的。聽應南楓和他們說話，這才從震驚中回神，手忙腳亂地加入到這場救援任務中。

所謂衆心齊山易移，多一個人加入，這火勢便落上一分。一個時辰後，燈否弦踩滅了最後一簇火苗，踢開邊上擋他路的焦屍，回頭大喊：“火已滅。”

有些弟子哭喪着臉去破爛的房屋邊，趴地上艱難地辨認師兄弟。被火燒盡的殘缺的陣法已化作星點消失。災難過後是一望無際的悲涼。

應南楓收劍落地，目光定在身前一座大殿。

這大殿應該是被下了很高級别的陣法，火燒得那樣大，這殿卻一點沒被波及。

“咳咳！咳！”突然，殿中大門打開，裡面一位胡須花白的老者緩步走出。不知是被煙熏的，還是身子骨不太硬朗。他始終彎着腰，不斷咳嗽。

“師祖！”“是師祖！”“師祖出關了！”

弟子們聳拉的臉上終于揚起一絲滄桑的笑容，他們抹着眼淚跑到老者身邊，将老者圍在中間。

上蘭長老緊閉着的眼睛終于睜開了。他嘴角還挂着一絲溫柔的笑容，但當見到眼前場景時，那笑容便凝固在原處，腦袋像是還沒反應過來。

“怎麼回事？！”上蘭長老左邊摸摸弟子的頭以作安慰，實際上手已經打顫。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周邊廢墟，腦中，往日穹雲玉鳥化作泡影，默然浣散。他拍着弟子的背，胡須下嘴唇發抖，“我不過閉了個關，你們師尊呢？！大弟子呢？！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咬字重，話說急了，自己又被嗆到，撕心裂肺地咳了好幾聲。

被拍背的弟子像是被拍彎了脊柱，竟一時腳軟跌倒在地，扯着長老的衣服：“師祖嗚嗚嗚，師尊出門了還沒回來，您閉關的時候，山門突遭襲擊，所有陣法都被破壞，大師兄為了救我們…嗚嗚，他以身獻祭……”

“小雀兒……”上蘭長老喃喃着，心情悲痛。他低頭，周圍弟子們都還是小娃娃，掌門人也還沒回來，這裡最能挑起大梁的隻有他。無論師門遭遇何事，他不能倒下來。

上蘭長老深吸好大一口氣，盡力讓自己的聲線更平緩些。他把彎下的腰硬直直地挺了起來，冷靜地吩咐：“不論如何，此事徹查。浮雲，你叫上師兄弟們把…弟子們的遺體保護好來。另外的弟子，先把那些坍塌的房屋打掃一番，重建山門。這些日子你們沒地方休息，我去藏寶閣拿幾個納物燈來。”

被拍背的弟子就是浮雲，他咬着唇，重重一點頭，然後召集其餘子弟前去收拾殘局。

上蘭長老抿唇不語，胡子在臉上猶如鋒利的刀，逼得他抽搐不已。随即，他從懷中取出紙信鴿，念了句咒，朝天一扔。

“大膽孽徒，速歸師門！”

應南楓站在一旁，上下打量着這位新出場的NPC。

要确認這位NPC的身份很簡單。據他方才救火時候觀察的情況，絕大多數玩家匹配的身份都是“山門弟子”，而這位上蘭長老，不僅是山門威望最高的人，還是得知信息量最多的人。

系統說，NPC是推動劇情繼續進行的地域之鬼。上蘭長老一出現便成為衆人焦點，身份權威，知道弟子姓名身份，吩咐辦事，可能還知曉些辛門秘事。

這幾點都符合。

燈否弦悄悄湊了過來，低聲說道：“我在這裡待了一個月了，那個上蘭長老據說是整個山門裡除掌門外最權威的存在。不過我來的時候他就在閉關了，沒能打探到其他線索。”

應南楓看上蘭長老還在吩咐其他弟子幹活，就問道：“那那個‘師尊’呢？剛這個長老是在傳話給他吧。”

燈否弦點頭：“師尊是三日前走的，此前我要去打探來着。但我的身份太低了，是個掃地的。山門結界頗多，我難以近身。隻從别的弟子那裡聽說我們師尊是個性格古怪的人，經常出遠門。”說完，他左右瞧瞧，又壓低了些聲音。

“而且，他和長老相沖，師尊恨不得把長老和大弟子殺了。”

一個掌門人，想把自己師祖和徒弟殺了？那性情确實很古怪了。

“師祖！”有個弟子上前，指着應南楓對上蘭長老激動說道，“剛陣法破碎，炸出好大一團火。是這位師弟救了火！”

猝不及防地，應南楓與上蘭長老對上視線。

上蘭長老一愣，上下掃了遍應南楓。卻是歎下一口氣，招招手讓應南楓過來。

“抱歉孩子，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還不太認識你。”

應南楓心間一緊。

自己這身行裝有什麼問題嗎？

“不過救了大家，就是好樣的。”上蘭長老露出和藹的笑，這種感覺就像窗邊迎着陽光生長的一朵花，莫名溫暖人心。他拍拍應南楓的肩，“孩子，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應南楓不動聲色地避開了和長老的過度接觸，回道：“我叫應南楓。”

他倒不是怕暴露自己的姓名，畢竟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實姓名叫什麼，這名字就是随便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