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蘿莊今年種什麼這件事情就這麼決定了下來。嘗過寒瓜的人沒有一個反對的,對那些沒有品嘗過的人來說,此情此景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他們當真沒人覺得這麼有問題?”
“是的,莊子裡能管事的都贊同。”
得到了這樣的回答,最初問話的人皺着眉,覺得分外不可思議。
那些種地的家夥們,他再了解不過了,為了口吃的,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可如今眼前這個莊子的主人,讓他們種些填不飽肚子的東西,居然還能得到上下一緻的贊同。這對他來說實在是無法想象。
他摸了摸下巴,側身對剛剛來報信的人說道:“去打聽打聽,他們準備種的那東西有什麼奇特之處,讓他們這麼有信心。”
等人應聲而去,他眯着眼盯着青蘿莊的方向看了又看,最後冷笑了一聲。他就不信了,沒辦法找這個莊子的麻煩。
李雲錦可不知道有人正打算給自己找麻煩。
送走了興緻勃勃的老張,周嬷嬷又拿着信走了進來,笑道:“皇莊那邊來信了,說是請小姐過去,看看對于今年的春耕可有什麼安排。想來是聽說了這邊的動靜,有些坐不住了。”
李雲錦正巧也想過去看看,于是說道:“那就抽個時間過去,給那邊送封信說一聲,就說不日就過去。”
過了幾天,馬車搖搖晃晃地到了皇莊。方昀良連忙迎上來,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笑着說:“見過縣君,給縣君請安。”
等人都進了屋子,方昀良果然就說了起來:“今年皇莊的春耕也要開始了,不知道小姐可有什麼打算?”
李雲錦笑了笑,說道:“這邊往日是如何做的,想必已有章程,問我倒是多此一舉了。”
方昀良也笑道:“如今莊子上下都是縣君的人,自然要跟着縣君的步子。若是縣君有什麼好東西,指頭縫裡漏一點給我們,我們就感恩不盡了。”
他說的誇張,心裡頭倒也有幾分真心實意。
這位新主人來的時間不長,卻影響不小。現在其它莊子裡還時不時有人過來問那所謂的黃洋蔥,想從自己這裡磨一點種子過去。
若不是他心裡頭有杆秤,隻怕已經受不住誘惑賣了。
将這些思緒丢到一旁,他又道:“若是縣君沒有什麼吩咐,小的也隻能照着往年的慣例來了。”
李雲錦盯着他的眼睛,笑道:“你可是真心想試試種點新鮮的玩意兒?”
方昀良眼前一亮,連忙點頭如搗蒜,嘴裡說着:“想,當然想!縣君有好東西,小人自然願意試試。”
聞言,李雲錦的笑容就燦爛了些,道:“那好,今年留出一半的地,試試一樣東西。可先說好,我也說不好這東西種出來能收多少,若是收成不好……”
一聽有戲,方昀良心中一喜,旋即皺起眉頭,不解道:“一半?縣君,要不…都種上?”
“那可不成,”李雲錦搖頭道,“那東西很費地力,每年都得輪着種,不能一直種。得給它換換别的莊稼養養,歇歇勁兒,才能長得好。”
方昀良頓時恍然大悟,然後才後知後覺想起她剛才說的話,又皺起了眉。
一半的地種新玩意兒,若是收成不好……
片刻之後,他一咬牙:“就依縣君所言,留一半田試試,另一半還種舊的,也好有個對比。”
李雲錦就笑:“既如此,那過些時日,我再送種苗過來。那東西不挑地,要的水也少,你挑些旱地先試試。”
一聽這話,他頓時心裡頭打起鼓,莫非自己是誤上賊船?哪有那等不挑地不要水的東西長得好的。
可事已至此,他也說不出反對的話來。隻是想着這也是縣君自家莊子,縣君萬不至于給自己找麻煩。如此安慰自己一番,方才放下心來。
又隔了幾日,方才有幾輛車運了種苗進來。
一捆捆翠綠的種苗整齊地碼在闆車上,藤蔓細長柔韌,嫩葉呈心形,邊緣略帶鋸齒,葉脈清晰,在陽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澤。根部裹着濕潤的泥土,用草繩松松地紮着,顯然是為了保活。遠遠望去,簡直像是一車剛割下來的嫩綠草料。
那運貨來的商人自稱姓葛,圓臉盤上挂着笑,眼睛眯成兩條縫,見人先拱手,說話時總帶着三分笑意,連皺紋裡都透着和氣生财的精明。
“方管事!”葛喜來笑呵呵地迎上去,聲音洪亮得像是見了老友,“這苗子可嬌貴,您得多上心!”
方昀良點點頭,示意身後的小厮拿來紙筆記錄。
葛喜來也不含糊,蹲下身,随手拎起一株苗子,指尖輕輕撥弄着根部的泥土,嘴裡絮絮叨叨地交代:“這苗子得趁早栽,地要松軟,太幹不行,太澇也不行。埋土時留三寸藤在外頭,斜着插,别直愣愣杵進去……”
方昀良聽得認真,時不時追問兩句,身後的小厮筆走龍蛇,墨點子濺了滿紙。
葛喜來說到興起,還比劃了幾下,沒了商人的市儈氣息,反倒顯出幾分農人的質樸。
等這些說完,看着方昀良身後小厮的筆杆子都要搖斷了,他才呵呵一笑,狡黠地摸出一本小冊子遞過去:“這上頭都記着呢。”
小厮狠狠瞪了他一眼,又連忙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