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彌希已經說不出話了。
眼淚還在眼眶裡打轉,但眼前的一切實在過于讓人震驚。她完全沒精力哭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岸邊露伴上——
他垂着眼睑,修長的手指做出微微點唇的姿勢,如果不考慮他手指上黏稠的不明物體,他的側臉在陽光的照耀下,也的确顯現出畫卷似的美好。
隻是一旦帶上腦子看待這副畫面,整個氣氛就詭異了起來。
難道他想嘗嘗味道嗎?
不,絕對不可能。又不是瘋了。
白石彌希不相信有人真的會做出——因為過于惡心而甚至拒絕去思考的——這種事。
但是,他的嘴唇的的确确正在接近他的手指,越來越近……
這比發現有蟲子在身上還要更令人崩潰。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她根本什麼也沒想,擡手攥住了岸邊露伴的手臂。
“人不能……至少不應該!”她聲嘶力竭地喊道,眼淚都快要飙出來了:“這種東西就别吃了!”
“……啊。”岸邊露伴意義不明地停頓了一下,擡眼看她:“我隻是在觀察它死後的樣子作為素材而已。”
——是假的吧!這個停頓絕對是在臨時想借口吧!你那個表情絕對就是想嘗一嘗味道的表情啊!
“你竟然會覺得我想吃這種東西。”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說:“真是個怪人。”
——奇怪的人到底是誰啊!
眼前是各種意義上的救命恩人,白石彌希好不容易忍下這句話,虛弱地說:“抱歉,隻是你靠得那麼近,很容易誤會。”
“觀察不同光線下的色彩和紋理也是很重要的,我又沒帶放大鏡,離太遠的話沒辦法看清細節……好了,我解釋的也夠多了吧!該放開我了!”
岸邊露伴不耐煩地甩了甩手。
新鮮的液體随之甩了出來。
“……啊!”
完全不敢去想自己到底有沒有被濺到,白石彌希一邊努力放空大腦,一邊慌張地松開手:“那個,我帶了手帕。如果不介意的話,請拿去擦手吧……呃。擦完了直接丢掉也行,不用再還給我的。”
岸邊露伴完全沒跟她客氣,收下了她的手帕後,轉身走到自己的畫闆處。
白石彌希:“……”
她為什麼要回頭看到這一幕。
跟其他所有人一樣,他的畫闆配了一個桌子。其他人都用來擺放水果、石膏像之類的模特。
隻有岸邊露伴,與衆不同地帶了專屬于自己的模特。
方才好不容易停下的淚水,又重新湧回了眼眶。
汗毛直豎,頭皮發麻。
這簡直是她見過的最可怕的場景。比兇神惡煞的不良少年還要可怕一百倍。她必須伸手扶着自己身邊的畫闆才能支撐住發軟的雙腿,不至于滑落到地上。
打開了瓶蓋的玻璃瓶中,裝滿了剛剛那隻毛毛蟲的同類。有的被小刀刺穿,有的被鉛筆釘在桌面上,各有各的死狀,顔色詭異的液體中,還有不少活着的爬了出來,在桌面上蠕動着。
救命。
……好想吐。
但在那之前,她終于明白了,為什麼位于高層、遠離花草的美術社活動教室裡,會有蟲子。
原來是岸邊露伴帶進來的啊。
……事到如今,竟然一點都不意外呢。
怪不得他捉蟲子的時候如此淡定——合着這一罐子都是他自己抓的,他當然駕輕就熟,完全不害怕!
還有社長驚恐的眼神,她也已經完全理解了。
如果她是社長,在看到她身後這張桌子時,無論眼前是多麼緊急的事态,也是絕對不會靠近的。
現在的白石彌希終于深刻地認識到:岸邊露伴的畫闆和位置遠離人群,真的不是他被霸淩了,而是他在霸淩其他所有人。
就算這可能并非他的本意,但他本身就已經夠可怕了。
而她竟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離岸邊露伴最近的位置。
如今種種,都是她活該。
腦海中最後隻留下這句話,大概是靈魂出竅了吧,白石彌希反而鎮定了下來。
她不能再哭了。手帕已經借給了岸邊露伴,他有沒有還回來的意思先不說,白石彌希是絕對不會再碰它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