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并不是兄妹之間的手足之情,”白森回道,“你一直把他當做你的戀人,甚至想過嫁給他,是麼?”
說出此話時,白森腦中閃過一幕幕畫面。
陳钰雪起手,握住她兄長的手,将臉頰貼上去。
她看向兄長的眼神。
她環抱住兄長的腰身。
她留在兄長身前衣襟上的淚痕。
所有的線索都在此時環環相扣,鑄成鐵索,将最後的真相從黑暗的深海中拉扯出來。
陳钰雪沉默着,在喧鬧的集市街頭,一雙好看的冷目凝在身側一步之遙的白森臉上。
“可是你的哥哥馬上要成婚了,他要娶的人是王爺家的郡主,是武聖人的親侄女,你無法改變這場婚事,于是你便對你哥哥的新娘動了殺心,”白森語速輕緩地道,“你在以前做過獸醫的劉福那裡得知了癟咬病,接下來,在你的要求下,劉福帶着府上的獵犬去了有野外瘋犬出沒的荒郊,先讓獵犬被瘋犬咬傷,然後,你利用劉福,順利讓你的貓也染病,等你哥哥與承甯郡主遠行歸來,你帶着病貓一同去迎接,找時機讓郡主抱你的貓,到時隻要碼頭上的水浪聲一起,懼怕水聲的病貓受到驚吓,就極有可能去抓咬郡主,到時你隻要隐瞞貓已染上癟咬病的事實,郡主距離死期也就不遠了。”
白森知道身旁的富家千金在看着自己,但她仍然看着面前一個個與自己錯肩而過的陌生人,道:“到了港口那天,意外還是發生了,聽到海浪聲的貓激烈掙紮,你沒有控制住它,讓它跑了,若不是那個被咬的纖夫當晚為了複仇,弄死了你的貓,隻怕你還是會尋找機會,讓染病的貓接近郡主吧。”
說完心裡的全部推理,白森沉默了,一直到此時,她方才感到遍布全身的深寒。
暖烘烘的秋陽照滿全身,周圍是人聲鼎沸的集市,然而這股寒意卻驅之不離。
走在身旁這個姑娘,以家中馬倌對她的心意為提線,将馬倌化為助她殺人的提線木偶,将她心愛的寵獸淬煉成殺人工具,為了她心愛的人,她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白森明白自己身上的寒意是什麼,那是恐懼。
恐懼于身旁人那顆狠辣的心。
還好,愛意是藏不住的,縱使陳钰雪這麼一個外表嬌弱,内心毒若蛇蠍的女子,在面對她深愛之人時,她所有心思都讓擁有極緻觀察力的白森看在眼裡。
若不是如此,隻怕一切秘密都随着痛苦死去的劉福和麗兒一同化成了灰燼。
陳钰雪陰冷的目光從白森側臉上移開,看向街邊,妙華堂門口圍了幾個姑娘,正在争議哪一對耳環更好看。
隻是一瞬,陳钰雪的眼神恢複了柔軟,她低頭掩口笑道:“白捕快,你講的故事很精彩,我一下子就聽進去了。”
白森雙肩一松,她知道,是自己輸了。
雖然她的推理滴水不漏,但都隻是她自己的推測而已,對于這場殺人未遂案,沒有實打實的證據可以指證陳家千金。
那支沾過瘋犬毒涎的金钗無法直接證實陳钰雪的預謀,她大可以咬定金钗是被劉福偷走的,而知曉實情的劉福也已經無法再開口了。
白森的推理再怎麼無懈可擊也隻是一個故事。
貓屍案至此結束,再無法掀起一絲波瀾。
等一下!白森猛吸一口冷氣,看向往妙華堂首飾鋪緩步走去的陳钰雪,驟然想起貓屍案開始時,在衙門上大哭的陳小姐。
既然那隻波斯貓隻是一個注定要犧牲的殺人工具,此前她又何必如此傷心?
忽然,白森渾身劇烈的顫抖起來。
仔細一算,這幾日也到了劉福的發病之時,若他在意識模糊時道出了真相,陳钰雪将萬劫不複,所以,對陳钰雪來說,單獨關押的牢房才是劉福的最好去處。
于是,陳家千金對死去的貓裝出悲痛欲絕的樣子,愛女心切的陳夫人鬧到了縣衙門,追着縣衙的捕快抓緊破案,而隻要查到貓屍染有癟咬病,就可順理成章的查到劉福,而以劉福對陳家千金的愛意,他定會一肩扛下所有罪責,被官府關入大牢。
隻要唯一知曉真相的劉福在牢中獨自死去,陳钰雪便安全了。
原來,所有人,包括一路追查真相的白森,全都是陳钰雪手裡的棋子。
讓奪走了心愛兄長的郡主死于癟咬病的計劃沒有成功,她便布下如此一局棋,讓自己全身而退。
白森擡起發抖的手,捂住心口,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白捕快!”妙華堂門口傳來一聲清冽的嗓音。
白森聽到陳钰雪在呼喚自己,她擡眼望去。
陳钰雪手裡拿着首飾鋪展列出來的一支杏花金钗,側着腦袋将金钗舉在腦後,沖白森比劃着。
“這支金钗好看麼?”陳钰雪淺笑着問道。
她的笑容幹淨明媚,仿似落在她身上的暖色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