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誰的棋生?”
監院的一聲暴喝猶如驚雷,把九位教習講師都震在原地,他們面面相觑,卻都不認得眼前這個面容英氣的短發女子。
周圍還有一些沒有遠去的學生,聽到平日裡威嚴的監院對一個沒穿棋士衣服的陌生女子發了怒,都駐足下來等着看好戲,那監院隻是回過頭,鼓起一雙豹眼,學生們立馬快步離去了。
站在空曠的廣場上,白森心中愕然,她明明是站出來控訴那兩個公子哥欺負人的惡行,關她是誰的棋生什麼事?
此前的預感是對的,那麼多人對朱啟挨欺負一事視為不見,真與棋院管理者的放縱有關的。
“監院大人,”她也不知道用什麼敬稱好,隻能随口瞎說,“有人在後院欺負同學,你們難道都不管管嗎?”
“我再問一遍,是誰門下的棋生?”監學似乎把怒火全撒在白森身上,“在棋院不着棋生之服,違反棋院規定穿這種衣裙,你是誰家的丫鬟?”
白森愣住了,難道一個學生被欺辱的惡行還比不上身上穿什麼嗎?
這時,陳钰雪已來到白森身側,她向前一步端莊地行了一禮,語氣堅定地道:“監院,我是靜海陳家的陳钰雪,這是我的侍女阿白,她不明禮數,是我陳家管教無方,自當責罰,但是謝瑜和沈照甯二人公然欺辱朱啟,還請監院和各位教師明察。”
“哦?是陳家的千金,”監院捋了捋胡子,面對白森時兇厲的神色緩和下來,“山長給我說了,今天要給你辦入學,你且随我來吧。”
“等等,你們真的不管……”白森還要再說,一個俊朗的男子已從講師的隊列中走出,來到她們二人面前。
是昨晚打過照面的趙知海,他不看白森一眼,隻盯着陳钰雪小聲道:“别多說了,其他人的事你不用管,你們剛來棋院,很多事情不清楚。”
陳钰雪面露遲疑之色,白森可管不了這麼多,她繞開趙知海的阻擋,還在力争,“姓謝的和姓沈的兩人,能在這棋院為所欲為是嗎?”
見白森忿忿不平的樣子,陳钰雪狠了狠心,正準備幫她說上幾句,趙知海趕緊彎下身來小聲道:“謝瑜他爹是廣州刺史,沈照甯背後是江南沈氏,你能奈何得了他們?趕緊管管你這不懂事的丫鬟!”
陳钰雪當即了然。
白森可沒聽到趙知海在陳钰雪耳邊說什麼,她看着無動于衷的諸位教職人員,差點就要爆粗口了,“還愣着做什麼,快去後院啊!你們是怎麼管這破棋院的?”
霎時,她感覺有人在身後拉她,回頭一看,是陳钰雪。
“阿白,不要多說了。”陳钰雪是命令的口吻。
“為什麼?怎麼連你也……”白森的怒火燒得更旺。
“我讓你别說了!”陳钰雪拔高了音調,杏眼圓瞪,其中有火光。
白森一怔,她從未見過陳钰雪對她這般态度。
“無妨,”這回是那個生得五大三粗的監院走上前來,“陳小姐,這姑娘是叫‘阿白’是吧?”
“是,”陳钰雪回道,“家父念在我有舊疾,特地求了歐陽山長,這才準許我帶着侍女前來入學。”
“我想起來了,山長的确給我交待過此事,”監院轉而面向白森,臉上的怒意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滿含深意的笑容,“那麼,阿白,你說謝瑜和沈照甯在後院欺負其他的棋生,這是你親眼看到的嗎?還是說你有别的證據?”
“我……”白森語塞,她隻看到沈照甯在她和陳钰雪面前給了朱啟一巴掌,随後又拖着朱啟往後院走去,在後院發生了什麼她的确沒有親眼所見。
可是,看沈照甯和謝瑜那架勢,再看朱啟被拉扯的樣子,任誰都能想見接下來朱啟會遭受什麼。
“嗯?你看到什麼了?”監院抱起雙臂,靜待白森回答。
白森急了,大聲道:“我沒有看見,可是并非必須親眼見證才能……”
“你沒看見,對嗎?”監院笑了,連同他身後的諸位講師也笑了。
白森有種奇異的感覺,面前這些人的笑仿佛是種如釋重任的笑。
“我說了,不是所有的罪行都必須親眼所見才能指證吧!”白森還想要辯駁,無力感卻從她心底生長出來,緊緊纏住了她的心髒。
監院用審視的目光盯着白森的眼睛,笑容沒有褪去,“你沒有證據,那麼我可以當你在誣告我的棋生,不過你沒有在棋院入學,我可饒過你這次,再有下次,我一定把你扭送官府,告你影響我們棋院正常教學。”
陳钰雪趕緊來到白森身前,擋在她和監院之間,“還請監院見諒,是我們陳家教管不嚴,才讓阿白當衆頂撞了監院,我下去一定嚴加管教。”
她伸手去拉白森,卻感覺白森全身都繃得緊緊的,像一座冷硬的石雕。
“好了,”監院擺擺手,“陳小姐,我帶你去辦入學的程序吧。”
趙知海站出來,殷勤地說:“監院,您事務繁多,陳小姐的入學交給我去辦吧。”
趙知海平日裡就是監院的得力助手,聽他主動請纓,監院負手在後,點頭應道:“這樣也好,就先帶陳小姐去梅館測試棋力,看看能入幾組幾等。”
“這就去,陳小姐的入學測試,我将全程監督,”趙知海得償所願,回頭對陳钰雪熱切地道,“跟我來吧。”
一場風波就這樣結束了,廣場上人們盡皆散去。隻有一個身着粗布衣裙的女子立在原地,兩眼緊盯着監院和教職們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