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今窈趕在祝從輝離開前走開,又在片場轉了一圈才回休息室,沉默地坐進沙發,桌面上又擺着和前幾天相同的盒飯。
柔軟,善良?
他到底從哪看出來的。
回憶他們相處的碎片,祝今窈覺得膽小鬼和撒謊精這兩個詞顯然更适合他眼中的她。
吃完午飯,她睡了一小覺才去片場。今天是個陰天,兩輛灑水車噴灑冰冷的雨水,攝影組在調整機位,祝今窈坐在折疊椅上翻看劇本。
挺括的黑色褲腿從垂着的視線裡經過,停在不遠處。
祝今窈頓了頓,緩慢地擡頭,撞上那雙漆黑深沉看透一切的眼睛,眸光一閃後别開視線,努力克制着想要逃走的欲望,平靜地喊了句:“老師。”
餘光裡,兩根清瘦的手指夾着一張紙條,遞到她面前。
“嗯,謝謝。”祝今窈掃一眼那行歪歪扭扭不算好看的字,低低地應一聲,捏着紙條邊角接過來,随意至極地丢進衣服口袋裡,繼續翻劇本。
靳崇垂下眼,掠過她塗滿熒光筆的劇本,不緊不慢地往上擡眼皮,目光定格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劇本,貌似認真專注,但他知道她的注意力不在劇本上。
“既然這麼煎熬,為什麼不去看看?”他站在那裡,強勢地侵占她一半餘光,有種壓迫感傾軋而來,撥動着她緊繃的神經,話裡卻莫名帶着安撫意味。
祝今窈呼吸輕微一窒,有些奇怪地擡頭看他,裝傻充愣:“什麼煎熬,我為什麼會煎熬?”
她想不明白,他到底從哪裡看出來的。
作家都能看透人心的嗎?
靳崇:“收工後去看看吧,無論怎樣,都讓自己心裡的負擔輕一點。”
祝今窈愣住。
寥寥兩句話,像一場斜風細雨,撫平了她這麼多天内心的躁動。
或許是父母太偏心,從來沒有關心過她的想法,這一刻她覺得,眼前穿一身黑色的男人身上飄溢着暖黃色的耀眼光芒,照亮她迷茫内心的隐秘角落。
滿溢的情感在心中積壓良久無處宣洩,噴薄欲出,她喉頭一哽,輕輕抽了下鼻子,低下頭,一滴淚啪嗒落在劇本上。
靳崇清晰地看到一根銀色的絲線從她臉上掉落,一愣。
“怎麼了?”
她沒回答,低着頭一聲不吭,肩部卻輕輕抽動,一看就知道在幹什麼。
片場走動的工作人員不少,目睹兩個人一站一坐,一個眉心輕皺一個偷偷哭泣,紛紛交換眼神。
鄭季清從監視器裡擡頭正好看見這一幕,沒多管,隻調侃一句:“犯多大錯,怎麼還給人罵哭了。”
旁邊的副導唏噓:“現在的孩子都脆弱得不行,随便說兩句話就受不了。”
靳崇翻翻口袋,掏出一包紙巾遞給她,溫聲安撫:“别哭了,還拍不拍戲,不然幫你請個假?”
祝今窈抽出張紙,胡亂擦幹淨臉,再擡起頭時已經控制好情緒,隻是鼻音還很重:“誰讓你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耽誤我開工。”
似乎訝異她這樣說話,靳崇怔愣一瞬,而後明顯地感覺到她對他的抵觸情緒輕了不少,他們之間的隔膜正在逐漸縮小。
第二天,祝今窈被靳崇罵哭的消息不胫而走,被多個營銷号發微博暗暗曝光。
雖然沒指名道姓,但是也和指名道姓差不多。
早上五點就起來化妝,中午休息時才有時間看手機,祝今窈在首頁刷到這些微博,邊走邊翻底下吃瓜網友的評論,好笑地扯扯唇角。
所以謠言就是這麼散播出去的,劇組人多,就是個是非之地。
推開休息室的門,一個男人松散地坐在沙發上,雙膝大幅度敞着,垂着眼看手機。
克萊因藍的襯衫領口微開,靓麗的顔色映托得他膚色更白,容貌冶豔。
“欸,你怎麼在這?”祝今窈一愣,驚喜道。他們已經有近一個星期沒見了,平時隻是聊天。
靳淮擡頭看她,目光在她臉上掃一圈,唇角一勾:“聽說有人被罵哭了,來看看。”
祝今窈無奈,轉身把門閉上:“你怎麼也知道?你平時還關注營銷号呀。”
“無意間看到的。”
祝今窈:“不過那是假的,靳老師沒罵過我,你不用替我出頭。”
她走到沙發這邊,剛要坐下,男人稍微直起身,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把她扯進懷裡。
除了演戲,祝今窈沒與男人這麼親密過,臉頰不由得發熱,但也沒想過逃避。想了這麼久的男人近在咫尺,不占便宜不是人,手就勢環住他勁瘦的腰身,她把臉埋進他的胸口,閉眼感受這一刻的甯靜。
靳淮低頭看着她烏黑的發頂,似笑非笑:“出頭?你想多了。”
“那你來幹嘛?”祝今窈擡起眼睛看他。
“還用說,當然是來看笑話的。”
“那你願望要落空了。”
抱了一會兒後,靳淮被她緊緊箍住腰的手勒得有點喘不過氣:“起來,吃飯了。”
祝今窈閉上眼睛,沒動,不開心地輕聲嘀咕:“你想抱就抱想不抱就不抱,哪有那麼好的事兒,不管。”
“那你的手就松一點,你是在抱樹嗎?用這麼大勁兒。”感受到她的手放松下來,靳淮低頭看她,她似乎有些累,睫毛輕輕忽閃,看上去都要睡着了,“這麼累嗎?不行别拍了。”
祝今窈隻當他開玩笑,敷衍地嗯一聲。
靳淮輕挑一下眉梢:“退圈吧,反正你也不熱衷演戲。”
祝今窈緩慢睜開眼睛,從他懷裡退出來:“你現在好像一個人。”
“誰?”靳淮愣住。
“妲己,蠱惑我讓我荒廢朝政。”她一本正經。
“……”
祝今窈後知後覺地發覺這個形容有點奇怪,咳咳嗓子,裝作沒事一樣:“那,我們吃飯吧。”
靳淮悠悠地看她一眼,沒和她計較,把打包帶來的餐盒挨個打開,拆着筷子,下巴點點桌上另一個裝飯的塑料袋:“你點的外賣?”
“劇組的盒飯。”祝今窈看看他擺出來的份量很大的幾份菜,說,“我把它拿出去給别人吧,别浪費了。”
“嗯。”
祝今窈拎着袋子走出去,在長廊盡頭的大廳裡看到正在發放盒飯的生活制片,把塑料袋放在桌上:“這個我還沒動過。”
制片忙着放飯,随意一點頭:“行,放那兒吧。”
祝今窈往盛着滿滿盒飯的幾個白色泡沫箱裡一掃,視線一頓,發現端倪。
同樣是方方正正的透明塑料盒,但大小不一樣,而且泡沫箱裡這些盒飯裡面有隔層,有葷有素有米飯,但給她的盒飯卻是一個一個塑料盒分開裝的。
祝今窈愣了一下,一頭霧水地問制片:“張哥,你沒讓人給我送飯吧?”
“什麼送飯?”制片百忙之中擡頭看她一眼,“都是助理來取,我哪有空送。”
祝今窈徹底懵了。
那是誰?
***
一連幾天忙碌的拍攝讓祝今窈沒空考慮是哪位“田螺姑娘”給她送飯的問題,這天上午,趁着沒戲,她按照紙條上的地址,找到一家醫院。
來到病房,祝從輝不在,隻有祝俊浩和他的母親徐悅。
祝今窈并不想和徐悅碰上,透過病房門的玻璃等了好一會兒,等徐悅出去買午飯,她才悄悄地溜進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