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蘭吟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哆嗦,他連忙掏出手機,卻絕望的發現手機裡并沒有信号。
司機呢?
聶蘭吟小心翼翼的站起來,他不敢下車,隻能伸長了脖子往前面看去,隻見駕駛位上面似乎隐隐約約坐了一個人。
于是經過五分鐘的心裡掙紮之後,他還是挪動着僵硬的步子,一點一點的,朝車頭那邊走了過去,車廂裡靜得隻能聽見他放輕到極緻的腳步聲。
遠處的路燈還在不知疲倦的閃爍着,聶蘭吟屏住呼吸,用巨大的意志力逼迫自己走到駕駛位旁邊,但是他和司機中間仍然隔着一道小門。
“師傅。”他很小聲的叫了一句。
沒反應,四周靜悄悄的。
聶蘭吟咬了會兒牙,聲音擡高了一點點,又叫一聲:“師...師傅?”
有什麼東西砸在他和司機中間的那道小門上,吓得聶蘭吟一慌摔了一跤,他借着那點泛紅的微弱的光,才發現砸在小門上的是司機歪倒無力的身體,有什麼溫熱的,汩汩的東西,正沿着門下的縫隙逐步蔓延到座位下的通道裡,蔓延到聶蘭吟摔倒的地方。
聶蘭吟摸到了一手溫熱,他看不清手上沾了什麼,抖着手放到鼻下嗅了一會兒。
粘稠的,濃烈的腥氣有如實質,随着他的吸入漸漸占據了他的鼻腔,讓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那一瞬間聶蘭吟的腦子閃過前些日子在新聞裡看到過的那起他殺案件,恐懼讓他發出急促而破碎的喘息,直到旁邊有衣物摩挲的聲音傳來時,他才意識到有人蹲在公交車前門開合時那個低一台階的陰影裡,有個人默不作聲的一直看着他剛剛的所作所為。
本能讓聶蘭吟往後爬了兩下。
那個身影慢慢踏了一層台階走上來,明明是那樣高大的身體,卻仿佛和整片黑暗融為了一體,這麼久聶蘭吟都沒能發現他。
紅色的幽光中慢條斯理的劃過了一抹銀亮,聶蘭吟看見了他手裡的刀。
他吓得要瘋了,驚叫一聲爬起來就往車廂後面跑去,轉身時感覺一陣風從面前吹過,肚皮一涼,對方好像劃破了他的衣服,聶蘭吟瘋了一樣擡起腿就跑,連平時修修補補不舍得買新的背包也顧不上了,腦子裡隻剩下新聞圖片上屍體打了碼都遮掩不住的慘狀和滿地的蛆。
會死的,絕對會死掉的。
他得逃,後門,對,他可以從後門逃走,隻要他跑的夠快。
聶蘭吟沒了命一樣在泛着紅光的黑暗中朝車尾跑出去三四米,眼見着就要觸碰到後門,身體卻忽然被什麼東西拽了一下猛地摔倒在地。
聶蘭吟控制不住的流出眼淚,僵硬的一點一點回頭,卻發現車頭的那個身影根本就沒有追上來。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拽住了他?
視線遲疑的,緩慢的往下移動着。聶蘭吟在一片模糊之中看見了滿地狼籍遍布猩紅色條狀的,塊狀的不明物,一路從車頭淅淅瀝瀝的延伸到車尾,連至他的身下。
奇怪,剛剛地上有這麼髒嗎?
遠處的路燈忽然恢複了正常,不再一閃一閃,亮光照到了車裡,聶蘭吟才終于看清拽住他的東西是什麼。
那是他的腸子。
聶蘭吟低頭,看見肚子上被劃開了一個大口子,他的内髒随着剛剛的奔跑都跟着腸子一起被甩出去了,空空如也的腹腔隻剩下最後一截連接着下半身的腸子,明晃晃露在外面,泛着鮮紅的色澤和滾滾的熱氣,像一條活生生的剝了皮的蛇。
“嗬......嗬”聶蘭吟蓦然失了聲,一絲口水從他的唇角慢慢滴下來。
滴答,落在了地上。
“喂,年輕人,醒醒,醒醒。”
司機師傅叫醒這個睡了一路的年輕人,看見他睜眼,呆呆的回望自己,唇角流下了一點口水。
這是睡懵了?司機皺眉,操着一口帶着口音的普通話:“你系不系在這裡下車,系的話就趕緊起來了,再往前開就到終點站了喔,現在這一班車是最後一班,到了終點站之後你就沒有車回來了喔。”
聶蘭吟緩慢的眨了一下眼睛,似乎花費了一番功夫才理解他口中的話,然後慢吞吞的撿起背包,一語不發的從後門下了車。
見他下了車之後背對着公交呆呆站在原地,似乎還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司機搖了搖頭:“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壓力大。”然後回到駕駛位把車開往終點站去。
聶蘭吟在公交站上維持着那個姿勢站了很久很久,才擡起僵硬的腿,一步一步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嘻嘻...嘻嘻。
那個聲音依舊回蕩在他的耳邊,揮之不去,如影随形,陰魂不散。
于是聶蘭吟的嘴唇便也微微張着,不自覺的發出了一模一樣的聲音,被微風送進幽暗而空寂的巷子裡:“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