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狗日的,你……你殺了我——啊啊啊啊啊!”
自從嘉義侯府的人被送進皇城司後,地牢裡的哀嚎聲日夜可聞。起初還有人磕破腦袋痛哭求饒,但當他們發現那群剝皮剜肉的劊子手以此為樂時,索性破罐破摔,就着鑽心之痛大罵起來。
皇城司乃本朝禁軍三司之首,不受制于任何部門,唯天子之命是從。
三十年前,以仁治國的崇甯帝曾下旨廢除了皇城司的幾大酷刑,某些令人聞風喪膽的刑獄手段總算得以摒棄。
然而今上繼位後,皇城司的刑房裡竟再度染血,各類刑罰層出不窮。
楚常歡瑟縮在鋪有草席的角落裡,神情木然呆滞,仿佛被外面的慘叫聲吓丢了魂兒。
如今正值早春,氣候清寒,他的雙腳被凍得皲裂,饒是蓋了厚厚一層稻草也無濟于事,腳跟的裂口處依稀滲了些膿血。
“阿歡!”
神情恍惚間,楚常歡聽見有人在叫他,緩緩擡頭,便見自己的父親站在栅欄外,懷裡抱着一床嶄新的被褥。
楚常歡蹒跚走去,啞聲道:“爹。”
楚錦然瞥見他凍裂的雙足,心針紮似的疼,立馬将被褥塞了進去,嗓音哽咽:“阿歡受苦了……”
“爹放心,兒無恙。”楚常歡接過被褥,急切問道,“那封通敵信您可有過目,是明鶴的筆迹嗎?”
他在牢裡渾渾噩噩地熬了六七日,對外界的一切都無從知曉,如今好不容易見了自己的父親,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顧明鶴叛國的真相。
楚錦然于心不忍,勸說道:“阿歡,明鶴已經死了,你該多顧慮顧慮自己,你眼下的處境并不——”
“爹,”楚常歡打斷他的話,堅定問道,“信當真是明鶴寫的?”
楚錦然揩掉淚漬,點了點頭:“的确是他的字迹,落款處還有他随身攜帶的印章,錯不了。”
楚常歡心裡一沉:“明鶴做事素來謹慎,倘若他真犯下私交敵國的罪舉,又怎會輕易留下把柄?”
不等父親開口,他又問,“此事由何人檢舉?”
楚錦然靜默半晌,道:“梁王。”
楚常歡道:“通敵叛國,罪當連誅。可聖上隻降罪嘉義侯府,擺明了是沖明鶴而來。”
此事确實蹊跷,楚錦然近日隻顧着四處奔波求人救子,反倒忽略了這一點。他問道:“你的意思,是梁王陷害了明鶴?”
楚常歡的腦子像是在這一刻停止了思考,變得笨拙木楞,過了許久才開口:“我,我不知道……”
每回提及梁譽,楚常歡就變得呆呆愣愣的,猶如失了心智。
楚錦然輕聲歎息,沉默許久方正色道:“此事既然與梁王有關,那爹就去求他,望他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放你一條生路。”
“不要!”楚常歡忽然抓住父親的手臂,眼底閃過幾分驚惶,“他本就厭惡我,您若去求他,無疑是自取其辱。再說了……此乃聖意,求他也沒用。”
況且,他們之間從未有過什麼交情。
楚錦然欲言又止,旋即安撫般拍了拍他的手:“爹知道了。”
*
用過午膳,梁譽奉旨入宮,剛走出王府便瞧見楚錦然直奔他而來,拱手道:“下官見過梁王殿下。”
梁譽看了一眼這個疲态盡顯的男人,頭也不回地朝馬車走去。
“王爺!”楚錦然快速走近,顧不上儀态尊卑,攔住了他的去路,“犬子雖是嘉義侯府的少君,但他自幼懶怠、目不識丁,又怎會與叛臣為伍,做出大逆不道之舉?還望王爺高擡貴手,放犬子一條生路!”
梁譽止步,淡聲應道:“怎麼——楚中丞也覺得顧明鶴之死乃本王所為?”
楚錦然道:“下官并無此意。”
梁譽冷哼一聲:“令郎是顧明鶴三媒六禮娶回家的少君,要怪也隻能怪顧明鶴牽連了他,與本王何幹?本王為什麼要放他一條生路?”
他的語氣決絕,絲毫不在乎楚常歡的生死。
楚錦然心頭一涼,語調卻仍自鎮定:“王爺立于萬人之上,保一人性命不過是舉手之勞,倘若王爺肯出手相助,下官定——”
“楚中丞,”梁譽截斷他的話,眼神裡隐若有幾分不悅,“你可别忘了,‘萬人之上’的前提是‘一人之下’。本王并非手眼通天之人,不是想殺誰就能殺誰,想保誰就能保誰的。況且,令郎與嘉義侯感情甚笃,合該生同衾死同穴。”
楚錦然猶如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寒意浸骨,過了許久才自嘲般笑出聲來:“哈哈哈……梁王殿下真是冷血無情,不救阿歡便罷了,居然還說出這等寒人心的話。阿歡說得沒錯,求你隻會自取其辱!”
梁譽神态自若,對他的指責充耳不聞,當即拂袖而去,踩着杌凳上了馬車:“進宮。”
楚錦然惱怒不已,卻又無能為力,隻能咽下到嘴的話,憤憤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