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靜照還在一旁,如坐針氈,如臨深淵,手足無措,好像呼吸都有罪。
他在午休,而她是個多餘的人。
定然是宮羽安排房間時出了差錯,使她誤入了聖上的居所。
遙望聖上天顔,青袍長裾曳地,日光也似冷暗了,三兩條斷斷續續的雨絲隔窗撒在身上,春雨一遍遍掃過檐上青瓦。
林靜照抿抿唇,默了會兒,望向窗外,左右徘徊。片刻,還是決定起身,矮身行了告退禮,蹑着腳步往外走。
剛行兩步,朱缙便睜眼:“去哪兒?”
她下意識說話,發現藥效已過,嗓子能發聲了,嘶啞着:“臣妾……出去透透風。”
殿内的風簌簌飄蕩。
朱缙微微起身,調整姿勢,端起桌上白瓷杯,随即撒手,瓷杯直直朝地面墜落下去。
林靜照眼疾手快,幾乎下意識接住,白瓷杯發出珰的聲響,穩穩落在她手心。
接住了,才覺後悔。
朱缙審視着她,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愧是保護懿懷太子的女官,功夫了得。”
他輕描淡寫地贊道。
林靜照的神情凍在臉上。
他是試探她。
憑剛才那一借,沒十幾年的苦功決計練不成,普通宮廷侍衛不是她的對手。
“陛下誤會了。”
她如冷水澆背,将白瓷杯緩緩還了回去,“臣妾……不會什麼功夫。”
朱缙目光雪亮,“區區劍器舞,在貴妃面前當真是班門弄斧了。”
林靜照聽不懂他的話,也不回答。
他長潔的指尖冷不丁掐住她的下颌,逼問:“你究竟會不會武功?回答朕。”
林靜照被迫仰起頭,半跪在他的膝下,目光清炯映射着天光。
他手上溫度很涼,涼入骨髓。
“臣妾,不會。”
她喑啞無比。
朱缙一種微妙的冷,不帶情緒笑了聲。
“好,貴妃既說不會,朕便相信。”
希望她不要辜負他的信任,因為信任是有限度的。
林靜照被一陣陣難言的情緒襲擊着胸間,漸次感到一股寒氣透過。
少頃,她完全癱坐在了地上。
……
午後,桑蠶禮繼續。
上午最重要的栽樹儀式已完成,接下來便是些冗繁的儀式,沒上午那般重要,這樣無趣的儀式還要持續兩天。
林靜照整個下午心不在焉,一方面是陸雲铮和江杳在耳畔相親相愛,一方面被帝王撂下的話所擾。
所幸有帷帽遮蔽她的面容,她可以肆意走神,做出任何表情。
他懷疑她了。
他的話不會是空穴來風的。
天色愈加黑暗,猶如濃墨沉沉壓在萬裡江山上,欽天監所預言的春雨要來了。
雨燕橫飛,先農壇行宮地處遼闊,極目遠眺,一卷起伏有緻的長畫在晦暗的天光下次第展開,充滿了窒息壓抑的肅殺感。
林靜照憎惡地瞧向天雨,代表她皇貴妃寵眷的吉祥春雨。
偏偏這樣巧,今日落雨,還很大。
雨會澆滅一切,雨天生是火的克星。
火折子藏在她身體的某處,硌得她生疼。本來計劃好好的,今日怕是用不上了。
淫雨下個沒完沒了。
晚間,桑蠶禮告一段落。
林靜照被宮羽引向了一座新宮室,與陛下的那座不遠不近。
依宮羽的性格,不像做事馬虎的人,中午她走錯宮殿應該是那人蓄意安排的。
“娘娘請休息。”
宮羽說罷這句話,領着錦衣衛退到了很遠的地方守夜。妃子與外男夜間不相見,他們不會冒犯打攪。
林靜照得到了一定時間喘息。
她望着屋外瓢潑的大雨,掏出火折子,遺憾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大雨傾盆,唯有放棄。
她默默将火折子和碎銀子藏了起來。
睡到半夜,忽聽得咔嚓一聲劇烈的雷擊,振聾發聩,好像正劈在了頭頂。
随即嗅見一股濃重的焦糊味,雷火擊殿,木質結構的大殿着火了。
頃刻間火光燎天!
天助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