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孫承宣所料,秋獵結束後,秦晞并沒有因此放心,雖然在人前她總裝出一副熟視無睹的模樣,可安插出去的探子連着三四日來孫府禀報,丞相府已經派出好幾撥人探查歲歡的身世,好在皆順着高禾預備下的圈套發展,并無任何破綻。
明甯九年 八月十七
邊疆告急,大燕西涼王周潦專政。十日前的夜裡,燒毀安邦殿,急急欲立功,發動戰争,已經連下南岐七座城池。
孫承宣十九歲生辰的後一日就接到聖旨,要他并蕭燃一道,領兵十萬前往燕岐兩國邊境作戰,臨行前他特意來同歲歡作别。
“這是何物?”歲歡接過孫承宣遞來的錦盒,輕問。
“金钗之年,金钗之禮。”
白謹落緩緩打開,錦盒之内是朝陽芍藥青玉钗,玲珑剔透卻又熠熠生輝。
“先生,離我生辰尚早,怎麼這時就做禮送來?”
孫承宣眼底晦暗不明,同大燕作戰一事,隐瞞她并非自己本意,可他更害怕她傷懷。歲歡能察覺到立身在自己眼前的人,溫潤的笑意下,掩蓋的是思緒劇烈的掙紮。
她垂眸,裝着漫不經心,道:“大燕戰事想來該起的。”
白謹落心底不是沒有盤算過,大燕同南岐近來必會有一戰,新君若要樹立威信,戰争是見效最快的法子。西涼王為人暴虐,若擁權在身,絕不能壓制到此時才發作征戰,可見朝中局勢是何等撥雲詭谲。
“何公子來找過你了?”
“嗯,”白謹落合上錦盒蓋子,說:“他與師父一樣,前來和我辭行作别。”
“歲歡,陽春街最東面折智巷的第三家,是禦史台中丞高大人,”孫承宣頓了頓,接着說:“此戰是西涼王親征分外難纏,歸期不定,你千萬要顧好自己,若遇到難處一定要去此處去尋人。”
白謹落點點頭,千言萬語凝聚在嘴邊,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孫承宣看着垂眸不語的歲歡,引寒酥上前,道:“我将他留在你身邊,護你周全。”
“這皇城之中,何來斷人生路的說法,歲歡習得些武功尚能自保。倒是戰場刀劍無眼,先生合該多帶個幫手才是。”
“我本是戰場厮殺出來的,并不妨事。若寒酥跟着我,何人在你我之間傳信,不知你安然與否,于我而言更是險惡。”
孫承宣安排好的事情,歲歡向來會被說服,她靜靜立着首肯應下。
“歲歡,”白謹落擡眸,隻見他說:“素商的暗器江湖一絕,前些時候我尋得盤龍棍與寒酥,多一技傍身也是好事。”
盤龍棍,先朝神器。
白謹落在大燕聽騎射先生講過,此物重十二斤長四尺,是冥劍冢掌事獨女所制。
“好。”
見一切安排妥當,孫承宣結束兩人間的靜默,提步便往外離開。原本陰朦朦的天氣突然轉好,陽光破開厚重的雲層灑下來,照着他的獸頭铠甲,恍得白謹落鼻尖略微發酸。
“先生,”孫承宣聽到身後略顫的聲音,止住腳步,白謹落說:“萬事小心。”
他并沒有回頭,戰場兇險萬分,而出征者最忌諱回首,不肯把留戀挂懷顯露。
&
明甯十二年 二月初九
會試首場畢。
“姑娘,”歲歡衣衫有些單薄,在題海中厮殺太久方還有些沉浸,隻是提着黑漆嵌骨纏枝蓮花長方的筆墨盒子,随人群往貢院外走,才跨過會元門就見素商朝她招手。
素商高高的束着馬尾,單一木簪固定橫亘冠子之間,白綢青花繡的俠裝添出五六分豪氣義氣出來。
白謹落走近時,她接過文具盒子,自小臂上取下蓮青鬥紋羽鄒面白狐鶴氅替她披上。
“雖說開春了,可仍是冷的人寒顫,姑娘仔細些,”拿過雪帽後,她又問:“今歲的題是沈大人親自出的,姑娘可覺穩當?”
“有道題本可答的更好,奈何時辰臨近隻得草草作答,遺憾卻是有但中榜也是十拿九穩的,”見素商面上喜悅不掩飾,白謹落笑,柔聲問道:“什麼事這般高興?”
素商才從袖中拿出信來,說:“京師得勝,收複城池,得勝還朝。”
“當...當真?”白謹落腦海裡隐隐的不甘瞬間被沖散,略有着急的拿過書信來。
“滿大街都張貼告示,您困在那逼仄的小屋裡幾日,自是不知道。”
“好,平安就好,”白謹落眼眶微紅,重複着确認喜悅。
素商引她上來馬車,車輪聲聲中,她卻壓低聲音道:“何公子也博得個官職,殺敵英勇,自領五百騎兵入敵境,居然奪回城池兩座來,蕭指揮使上呈天顔,聖皇大悅封他做骁騎尉領六品軍器監,統管南岐軍器制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