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在他手下拼命地掙紮,整個人像條活魚似的撲騰,奈何四肢被壓制得死死的,阮玉山一下嘴,他仰着脖子悶哼一聲,就别開腦袋長進氣短出氣了。
阮玉山咬得用力,但沒有真喝九十四的血。
一來他對茹毛飲血這種事情不感任何興趣,二來九十四太瘦,一口下去咬不着肉,骨頭倒先把牙硌了。
不過吓唬九十四他還是很來勁的。
阮玉山嘴上使勁,把九十四的肩咬破了皮,嘴裡嘗到血腥氣,忽然感覺身下的人後背起伏大了,擡起眼一看,九十四不知幾時扭過頭來睨着他,眉毛壓得低低的,頗有點想拿眼神吃人的意思。
阮玉山可不吃這套。
九十四越恨,他越來精神。他就愛看九十四那副恨氣的樣兒。
阮玉山一點不松口,跟九十四大眼瞪小眼。九十四的皮膚滲出血絲來,阮玉山見他還瞪他,又把力道加了兩分。
九十四眉頭一皺,終于閉上眼,把額頭抵在地面上,不吭聲了,隻有一絲沒一絲地喘氣。好像阮玉山咬他這口真的很疼似的,要他全神貫注地忍,才能把這股痛忍下去。
阮玉山哪裡是個沒分寸的?他嘴下這力道再重那也比刀劈劍砍來得輕多了。
木槍能劃破九十四的皮膚嘩啦啦地放血,他一口咬下去嘴還沒松開血就凝固了。
九十四這反應,倒像他的牙口比刀槍還猛烈似的。
又在欲擒故縱。
不過就算對方是裝的,那至少證明九十四願意對着他服軟——不情不願地服軟也是服軟,阮玉山心裡舒服了些,松口起身,在九十四左肩刺青上方留下一個帶血的牙印。
就趁他起身的當兒,九十四身闆一下子又靈活了,一個擡頭旋身翻過來,雙手雖動彈不得,卻靈敏地屈折雙膝,迫使阮玉山從他身上下來,随後腰腹往上使力,脊背繃直,剛要鯉魚打挺坐起身,就被阮玉山攥住腳腕扯到了跟前。
九十四前功盡棄,登時目眦欲裂:“滾開!”
“學會罵人了。”阮玉山呵了一口氣,眼角泛起因為笑意生出的一絲淺淺紋路,負着月光像一片大山似的朝九十四壓過去,幾乎将九十四圈在自己懷裡,一時興起,竟屈着食指刮了刮九十四下巴,質問道,“哪學的?你那些破爛紙上還寫了這個?”
九十四雙手攥成拳頭,眼睛裡都快恨出血絲來。阮玉山捏住他的下颌,免得他把自己的牙給咬碎了。
哪曉得九十四當即低頭張嘴,恨不得把阮玉山的虎口撕咬下來嚼個稀巴爛。
阮玉山眼疾手快掐住他的脖子,五指并不收緊,隻是将九十四按在地上,不讓他動。
他們挨得極近,九十四的胸口由于急促的呼吸劇烈起伏着,一下一下蹭着阮玉山,快速的心跳隔着衣料陣陣傳到阮玉山的胸腔,阮玉山的視線赤/裸/裸地在九十四臉上來回打量,随後他的手向下移,撥開九十四本就零亂的衣領,移到那個起伏的位置,卻在離某個敏感的地點還有方寸時便停下了。
他的觸碰有些淺嘗辄止的味道,常年握槍的掌心粗糙有力,貼着九十四溫涼的胸膛,手指卻絕不亂動,更沒有舉重若輕地去故意撩撥,似乎隻是為了隔着薄薄的皮膚去感受九十四嶙峋的肋骨,還有肋骨下包裹着的那個鋒利的靈魂。
這真是一匹很難馴服的野馬。
他咧嘴而笑,特地讓九十四看見自己染血的牙尖,那是片刻前在九十四的後肩咬下的痕迹。
阮玉山附到九十四的耳邊,字字清晰地評判:
“蝣人,大補。”
九十四簡直跟他同歸于盡的心都有了。
以前在饕餮谷,活得雖然殘酷痛苦,但挨打就挨打,還沒有誰會這樣上蹿下跳地拿他當個玩物。
九十四算是明白了,阮玉山這種人,越跟他較真他越是來勁,給他三分顔色他就能開染坊,最好的法子就是裝聾作啞置之不理。
于是他動了動,硬生生在阮玉山的壓制下把自己轉得大面朝地,随後将脖子一扭,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阮玉山:“……”
他拽着捆住九十四的那根鎖鍊,向上扯了扯:“喂。”
九十四喘了兩下,像是這會兒才順過氣來,不理他。
阮玉山抓着九十四的肩,朝自己這面兒掰。
九十四被他掰得側過身,眼皮還是冷冷淡淡地半阖下去,一雙藍悠悠的眼珠子遮了一半,透過密密的睫毛漠然地看他。明明是被阮玉山壓着,卻很有個居高臨下的姿态。
阮玉山騎在九十四的腿上,以防他兩腿亂動,沖九十四揚揚下巴,命令道:“發誓。”
九十四挑眉。
“發誓,”阮玉山湊到他眼前,“好好待在我身邊,決不亂跑——我就把你松開。”
九十四雙唇緊閉。
阮玉山對此了然于胸,直起身,慢慢道:“好啊,那咱們就在這兒等死。”
他把九十四的鎖鍊繞在手上打結玩:“反正我這輩子錦衣玉食,該恨的人都殺了,該撒的氣也撒了,了無遺憾。”
九十四的神色有了松動。
他恨的人還沒有殺,他的氣也還沒來得及撒,他的族人千千萬萬代還在籠子裡受苦——他不能死。
他沉默了片刻,仰過面兒躺在地上,對阮玉山說:“離開這裡之前。”
阮玉山一聽,這是跟他談起條件了。
這條件談得也是純粹把人當傻子——離開這裡之前不跑,那跑了不就是離開這兒了?
他不跟九十四繞彎子,一錘定音:“在死之前。”
九十四心想,還不如幹脆在這兒死了算了。
“一個月。”九十四說。
阮玉山:“十年。”
九十四:“半年。”
阮玉山:“二十年。”
九十四:“一年。”
阮玉山的目光在九十四臉上遊走。
他突然想起蝣人一生活不過二十歲的宿命,而九十四顯然時刻記得這個詛咒。
九十四把自己僅剩的兩年分一半給他,另一半拿去追逐自由,也算是很慷慨了。
阮玉山這一刻好似忘了自己北上一趟的目的,忘了要不了多久這個編号九十四的蝣人跟随他回到阮府的結局是被他一刀取下首級,忘了九十四壓根活不到一年以後。
他隻是饒有興趣地跟九十四達成交易:“可以。”
九十四翻過身,爽快地往下面一趴,等着阮玉山給自己解開鎖鍊。
阮玉山笑着沒動,對着九十四這個姿勢,眼神上上下下地巡視九十四的身體。
他發現九十四雖然瘦,腰還是很韌的,否則剛才也不會抓着一兩個眨眼的機會差點就從他手上掙脫了,這全靠腰上那一股力道。
他想起自己剛才無意間握住九十四的那兩把腰,真是又緊又有勁兒,隔着衣裳也給他咂摸出味兒來。
順着腰,阮玉山再往下看,發現該有肉的地方也還是有點兒肉,至少衣服搭在身上,背後一眼看着就有寬有窄,有起有伏。
九十四等了半天不見後面有動靜,朝後一瞧,阮玉山正抄着手,皮笑肉不笑地盯他:“你發誓了?”
九十四:“……”
他抿緊嘴,知道這下蒙混不過去了,又有點不甘心,便忍着氣地用蚊子叫似的聲音說:“我發誓。”
阮玉山:“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