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在米粉裡的筷子左攪攪右拌拌,橫豎都沒有往嘴裡送的打算:
“味道有些寡,我口味重,能不能……加點醬油?”
陳摯做的東西不難吃,但也根本談不上好吃。
他的口味清淡,對喬佳善來說就是寡然無味。
第一次吃是新鮮,第二次吃也還行。第三次第四次,餐餐如此,着實讓人忍無可忍。
喬佳善話剛說完,陳摯便放下筷子站起身,将她的米粉捧回了竈房。
昏暗深處,陶罐子的碰響随着“啵”一下開蓋聲後,是金屬勺的刮過罐壁的聲音。
不一會兒。
陳摯捧着再次加工過的米粉放到了喬佳善面前。
比起剛才,碗裡的米粉香味更濃郁了幾分。
也就這寥寥幾分,給這樸實的味道增添了别樣風味。
隻見,熱氣騰騰的米粉上堆着一勺剁椒。
剁椒裡夾雜着蒜末與豆豉,醬香裹着絲絲酒香頃刻間刺激到舌間的味蕾,分泌出源源不斷的唾液。
“你嘗嘗。”
陳摯話音都還沒來得及落,喬佳善已經迫不及待的夾起一筷子還沒完全攪拌均勻的粉往嘴裡送。
“嗯——!”
喬佳善眼睛放金光:
“好吃!這辣椒醬真好吃!”
嘴裡的粉都沒吞完,她鼓着腮幫子誇贊道。
向來沉着臉的男人淺淺勾起了唇角,隻是她光顧着吃粉沒看到。
傷痕累累的醜陋大手以一個奇異的姿勢握住了筷子,他埋頭大口吃着碗裡的粉,不過三兩下便已吃了大半。
喬佳善連湯都不想放過,一邊捧着碗呼呼直喝,一邊又趁着吞咽完的空檔問出聲:
“這辣椒醬是你自己做的?”
“嗯。”
碗裡隻剩些湯底,陳摯放下了筷子:
“冬日天冷,吃辣暖身。等冬來辣椒醬發酵完全,還會有些酸味在裡頭。”
幹活的人冬日迎寒,不是辣椒就是烈酒。
難怪陳摯會一簸箕一簸箕的買辣椒。
想來從前時而聽到陳摯家傳出久久的刀剁聲,從晌午到黃昏,原來是在做辣椒醬。
“吃罷了嗎?”
聽喬佳善沒了動響,陳摯問。
“吃罷了!”
喬佳善嘬着筷頭,目光直坦坦地遊走于相對而坐的陳摯。
相處幾日,陳摯待她不冷不熱。除了每天吃餐飯聊說幾句倒是再沒有過多的交流。
她知道他性子冷,好似對誰都疏遠。街坊鄰居的也不走往。除了買賣,他從不主動接觸任何人。
從前還以為他比誰都冷血,沒想到竟是個軟心腸。
軟心腸好,軟心腸捂捂就熱了。
蠢腦筋的軟心腸就是待宰的羔羊。羊毛羊皮羊骨頭,五髒六腑和血肉,她要慢慢吃幹抹淨一絲不留。
喬佳善的臉跟翻書似的,連聲音都故作溫軟起來:
“陳摯哥哥,碗筷我來洗吧。”
說着,她起身将要拿過陳摯手中的碗筷。
可不想,陳摯并沒有松手的打算。
他顯然因她口中的新稱呼而微微一怔,遲了遲才摸索着反而想要拿過她的碗筷:
“竈屋裡黑,你看不見的。”
故意似的。
喬佳善将拿碗的手伸了過去,直直往陳摯手掌裡送。
想拿過碗沿的大手握住了一隻滑嫩的腕。
喬佳善眉尾一挑,等待着男人的愣止或停留。
可萬萬沒想到,迎來的卻是男人火燒一般倏然收閃。
怎麼。
她的手帶刺兒啊?
多少混蕩仔見了她不是想盡辦法湊來她身邊?想當年在桌球台上搭讪梁耀民,指尖剛剛摸過小青年的手背,他就越湊越近被迷得五迷三道。
男人可不都是見了女人就走不動道?怎麼到了陳摯這兒什麼章法都撲了空?
喬佳善正當愠怒,那隻醜陋的手緩緩攤在她面前。
掌心裡盡是傷痕和劃口,還有被燒灼過的破口。
“順手的事,給我吧。我來洗。”
他的沉靜一如既往。
隻是她沒讀懂,那沉潭深處一縷最微不足道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