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場在山腳下。
一輛輛運木的貨車來來往往,碾出了一條光秃秃的泥巴路。
長坡陡峭,爛泥巴路上印着一道道大大小小的輪胎印。
其中兩行細窄的輪胎印尤為嶄新。
拓了一路的痕迹延綿得很長,一直追至一個拖着闆車的身影。
闆車上緊緊綁束的原木摞得老高。
助力用的麻繩系在闆車兩側,捆于寬闊的雙肩,在麥色的皮膚上磨出了兩道紅印子。
不似常人一般用兩隻手握着車杆,目不能視的男人必須騰出一隻手杵着長杖,在身前試探。
濕印遍布他淺色的背心,膨起的肌肉繃出了一個明顯的弧度,被汗水洗刷出一層油亮的光澤。
坡路不好走,重物拽得他前傾着身,每一下實打實的重步都踏出一個深深的足印。
咬緊牙關的奮力之下是對疼痛的隐忍。
這樣的體力活對于一個重傷未愈的人來說還是顯得有些吃力。
就在這時。
一個推力伴随着漸近的腳步聲而來。
分擔了架在他身上的重量。
此時不是分神的時候。
他把持着力量大步往前走,借着那一分突如其來的力度終于爬到了坡頂。
沉重的喘息讓他胸膛頻頻起伏,他擡起胳膊蹭過額側的汗水。
身後腳步仍在回響,那個幫他推車的人似乎沒有走。
隻是在剛要啟聲道謝的那一刻,他嗅到了一個熟悉的氣息。
他認出了跟在身後的人。
泛濫在空洞瞳孔裡的波光被他狠心掐滅。
他緊抿着唇,将刻意佯裝的冷漠譜寫到底。
車輪轉動壓過碎石沙粒響了一路。
身後的人為趕上他的腳步已經氣喘籲籲。
即便如此,那人也并沒有放手的打算,倔強的堅持着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力量。
他在前面拖着闆車,她在後面推着車沿。
走過雜草叢生的野坡,崎岖不平的石橋,漫過腳踝的淺溪。
冷漠尚還凝在他的臉上。
然而他的邁步越放越緩,緩到幾近以平日裡兩倍的時間,才将那一車木頭運到目的地。
“陳摯哥哥。”
一路無言,她終于開了口:
“我這次來,是和你告别的。”
男人向前邁進的步伐倏然定格。
怔愣了許久,他才稍稍偏首,語氣裡藏滿了急迫:
“你要、去哪裡。”
“我要退學了。家裡沒錢給學費,三千塊的學費不便宜,我得自己出去打工賺錢才能繼續讀書。”失落在一瞬間豎起了堅韌,是渺小的憧憬與不滅的希望:“我有幾個玩的好的朋友,他們說帶我去縣城廠裡做工。我打算過幾天就走了……”
演藝落幕前的點睛之筆,是她滿含自怯的凄涼:
“陳摯哥哥,我知道你讨嫌我。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遠去的碎步帶有幾分流連。
也不過幾步,她終于等到了他的挽留。
“喬佳善!”
男人回過身,已然沒了固守冷淡的力氣。
不管是神色還是聲音都盡是慌亂。
他眉心顫動,微啟的唇似是要說些什麼,又被緊緊咬了回去。
磨在齒間的話輪換了幾個來回,最終怯怯地脫口而出:
“……你吃過飯了嗎?”
她知道。
他想留她。
即便他不願所述留下她的理由,即便他有多少難能啟齒的心意。
事到如今,他都不管不顧了。
他隻想留她。
她知道他的意圖,這也是她想要的結果。
“還沒有。”
她說。
“我……”
突出的喉結輕輕滾了滾。
他垂下了頭,低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