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雲的怒發一劍,讓所有人都不好過。邝嘉也不例外。
邝嘉抿了抿嘴邊朱紅,帶着岚閱宗的人離開。
“兄長!”邝嘉挪動腳步的身形晃動,趔趄向後,邝诩沖出人群,眼疾手快的穩住邝嘉。
“兄長,兄長受苦了。”邝诩扶着他,語氣哽咽,眼眶泛着淚花,瓊鼻酸澀的染紅。
邝嘉有氣無力的搖頭,一邊勾出他慣常的笑容,安撫受驚的小弟,一邊推開邝诩的手,道:“走慢點就是,為兄無大礙。”
“好。”邝诩在距離邝嘉不過一步之遙的距離,亦步亦趨跟随他的腳步。
前方碼頭,停靠着岚閱宗的船。
“兄長不應該将我留在船上的。若我在場,兄長便不會受此重創了。”他的語氣滿是自責。
邝嘉喘息,還是搖頭。眼下日薄西山,将影子長長的拖在地面,其中邝嘉的影子,幾乎覆蓋了邝诩半個身子。
微涼的江風吹彎草叢,壓着地面重重拂過每個人的下擺。也将邝嘉的味道送到邝诩的鼻腔。
“兄長。”邝诩突然出聲,又叫了他。
邝嘉回頭,目光從絢爛的雲邊轉向邝诩。他轉半個身子面向邝诩。
“噗呲——”不留行劍穿心貫體。
邝嘉氣血翻湧,口中嘔出汩汩鮮血,疑問爬上心頭,斷斷續續質問眼前疼愛數年的弟弟:“你、你……為什麼?”
“兄長,很意外嗎?”邝诩握着不留行劍,在他的心口緩慢地旋轉劍身,剜着他的血肉。
鮮血順着劍身流淌至邝诩握劍的手。
“不留行劍是鎮魂之物,可以帶你溯魂追往,等你回顧完自己算無遺策的一生,自然知道我為何如此。”
邝嘉看着邝诩眼角的淚,身體重重倒下去,那心疼的假面終于被撕開,為大仇得報的快意所取代,痛苦、掙紮、快意在他臉上幾乎呈現猙獰的瘋癫之态。
邝诩一腳踹在他的胸口,拔出不留行劍,她徹底失态的怒吼:“邝嘉,老娘恨死你們一家了!”
邝嘉咽下最後一口氣,不可置信地望向邝诩,呢喃着念出最後兩個字:“是你!”
腦海閃過的,是少年時憤怒一劍殺掉父親那個外室的畫面,逼仄的視線,顯然是藏在角落的女孩目睹一切,就此逃過一劫。
如今,她回來尋仇了!
“嘩啦——”邝诩居高臨下,提着不留行劍破空劈下,瞬間斬斷他的人頭。
“就是我。”邝诩毫不避諱的承認,提着他的首級轉向身後不遠處懵地置身事外的衆人。
邝诩将人頭高高舉起,對着那群殘兵敗将高喊:“岚閱宗子弟,順我者生,逆我者死!”
逆邝诩者死,下場就是她手裡的邝嘉。
*
囹圄劍曾是她一生的驕傲,卻殺了她的摯愛,三次了、整整三次。
段寞然受不了日日夜夜地吸食沈寂雲而活,沈寂雲同樣受不了摯愛總是喪命她手。明明她用盡辦法,一次次逆轉結局,往溯過去,規避種種風險,最後仍舊無法改變結果。
沈寂雲無法釋懷,更受不了段寞然那麼輕而易舉地接受最後的結果:“師尊,你為我做得太多了。我受不了再次當個陌生人與你擦肩,寞然隻想在師尊的心裡有一個位置就夠了。”
“師尊不必傷心,囹圄劍會代替寞然常伴師尊左右。”
“師尊不必時時挂念,時候到了,寞然就會回到你身邊。”
“師尊包馄饨的手藝有進步。第一次吃師尊做的馄饨時,皮都散了。”
*
沈寂雲從前的生活是平靜的湖水,現在的日子則是一潭死水。每日勤勤懇懇去山門監督弟子早課,開課授書,忙得腳不沾地,結果卻在回寂華峰的路上,躊躇不前。
日近西山,整個寂華峰都籠罩在昏黃的薄紗中。
沈寂雲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先她一步跨入院中。
院中陳設依舊,古木撐開樹枝落下一片陰影,樹下安放一桌一椅。桌上有未下完的殘局,旁邊則安放着一壺茶。眼下,碳火旺盛,壺嘴氤氲的霧氣缥缈上升。
沈寂雲恍惚的視線為咕嘟的沸水聲吸引,桌後一把金色的劍插地,泱泱靈力不斷傳送至古木中。沈寂雲疑惑這片刻,古木老枝竟開出了叢叢花團,漫天花瓣無風自落。
“……”沈寂雲徹底恍惚,甚至不敢相信。那劍旁站着的少女正背對着她,仰頭看着漫天花雨。
少女感應到有人,回首恰撞見沈寂雲,她的眸中閃爍淚花,整個人呆滞不動。
段寞然沖她明媚一笑,急不可耐地奔向沈寂雲,她撞了沈寂雲滿懷,雙手勾着沈寂雲的脖子,嘟囔着撒嬌:“師尊怎麼才回來,弟子等的黃花菜都涼了。”
“等……”一字出口,沈寂雲方知自己喉嚨嘶啞,眼淚嘩地流出來,她伸手抱緊段寞然,眼淚一顆顆砸在段寞然的脖子上,含糊不清地問:“等很久了嗎?”
沈寂雲抱得太緊了,段寞然有些喘不過氣,卻不曾推開她,“不久,剛好是煮一壺茶的時辰。”
沈寂雲不願撒手。段寞然感覺肩膀上的濕痕越來越重,“師尊怎麼變得愛哭鼻子了?”
沈寂雲不為所動。段寞然隻能再誘哄:“好師尊,你再不松手,乖乖弟子就要被勒死啦!”
“我怕一松手,你又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