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秦王政有什麼龃龉?”
斟酌兩息,嬴政按捺住自己額角活潑的青筋,不動聲色問道。
趙聞枭仗着自己的錨點在美洲,肆無忌憚道:“那倒沒有,不過曆屆秦王的名聲,不是都不太好麼。”
她雖然不精通每個王朝的曆史,但也是看過史書的人。秦的六世餘烈裡,秦孝公赢渠梁、秦孝文王嬴柱和秦莊王嬴異人已經是最老實的三人了;剩下的三位,秦惠文王嬴驷、秦武王嬴蕩和秦昭襄王嬴稷,對東周王朝與其他六國而言,那可是各有各的可怕之處。
特别是最出名的語文課本大魔王——嬴稷,六國君王都被他吓破了膽,唔……猶其是楚懷王熊槐,那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同期居然碰上大魔王這種不擇手段的對手。
對方陣容強不說,還能毫不顧忌名聲敗壞之害,讓他赴會後将他綁了,向楚國索要城池。
可要說最倒黴的一位楚王,應該還是最後一任楚王負刍,在位才幾年就滅在秦始皇手上。
想到這些的趙聞枭,又撕了根雞腿啃:“聽說六國想要刺殺秦王的人可不少,特别是遊俠之流?”
她又想起一些有名的曆史典故,有些漫不經心地想,也不知道有沒有這個運氣,可以親眼目睹書上典故。
為了讓後世有更多曆史研究資料,她一定用自己畢生的文筆,精簡、準确将當時情景寫下來,再配上插畫。
插畫不夠,那就連環畫。
嬴政:“……”
她的表情好像更興奮了。
“怎麼?”他不動聲色打探,“你也是遊俠,有刺秦的念頭?”
他到現在還不知道美洲的概念,隻以為趙聞枭在趙國哪個荒無人煙的犄角旮旯。
趙聞枭半嗔半微妙地斜瞄他一眼,搖了搖手上的雞腿,用譯制腔回應他:“哦,不不不,這位……壯士,你誤會了,我對你們的秦王沒有什麼想法。隻是,如果能看見他吃癟的樣子,那一定很有趣。”
畢竟,秦始皇的風評非常兩極化,辯證看的人和玩梗的人除掉,還有大批人不是認為他是暴君,就是千古一帝。
可趙聞枭看史書,總覺得他不像那麼單薄的一個人,他脾氣暴烈應當不假,但能對拼命救自己的夏無且,說“無且愛我”這麼肉麻兮兮的話的人,怎麼可能會隻有一面。
她實在好奇這個百花齊放的戰國後期,每一位老祖宗的性情到底如何。
請給她個機會,讓她為考古學做點兒貢獻!
反正出于職業信仰,她是一定要留下古動植物圖鑒的,不差順道記錄一下其他雜事兒。
就當是給她單調的日子一個添頭了。
嬴政沒辦法理解她的古怪腔調,但能聽出來她内心想法——她就是在幸災樂禍。
“你真的和秦王沒有任何龃龉仇怨?”嬴政怎麼還是有些不太放心。
趙聞枭正眸看他:“這麼在意這個問題,你到底是想造反,還是想投入秦王麾下?”
不都說這個時代還沒有愛國的概念,大部分人都隻考慮自己的抱負有沒有施展空間,一家人各自投不同國家當官的事情,比比皆是。
他到底在意什麼,需要反複确認。
莫非,他現在已經在秦始皇手底下辦事兒了?
她眼睛眯了眯:“你不對勁兒。”
“我能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嬴政八風不動看向她,一雙鳳眼因身高的優越,隻需要微微揚起下巴,便能垂下眼皮子看人,多少有幾分傲然模樣,“我想你替我辦件事情,難道不要先弄清楚你的想法?”
趙聞枭嗦了一下骨髓,嘬嘬有聲:“你最好是。”
嬴政:“……”
按捺許久的青筋,還是拱着皮膚跳了起來。
“你的儀禮,能!不!能!端!正!一!些!”
他在趙國最窮困潦倒時,也很難目睹這種失禮的場面,實在無法共情。
趙聞枭才懶得理會他,她需要用骨頭做一些武器,得把骨頭的骨髓清幹淨。
要是用棍子洗刷,難免有殘留,但是她利用氣壓清過,再用竹枝掃掃,然後放進水裡,用草繩綁着沖刷,便可以去除得徹底一些。
這還不是因為沒工具,隻能犧牲她。
但是——
她一臉無辜眨眼:“儀禮是什麼?我從出……”出生好像過分了,而且很難解釋她為什麼懂那麼多,“初來乍到這個地方時,才五六歲,養大我的是一隻山猴子,它不久前死掉了。從來沒有人教過我儀禮,隻教過我生存的事情。”
火凰:“……”
宿主開口就是編啊。
嬴政倒也沒那麼容易被騙:“山猴子會說話?能養出你這麼利索的嘴皮子。”
“……”
失策了。
忘記猴子不會說話這茬。
趙聞枭放下骨頭,開始撕雞翅膀:“那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是我嘴皮子從小就厲害過人,天天教山猴子說話。後來你猜怎麼着?”她“咔”一下把骨頭掰斷,塞進嘴裡,神秘兮兮看着嬴政,壓低嗓門道,“山猴子居然在臨死前學會了人話!”
嬴政:“……”
此人還真是嘴裡跑馬,沒句真話。
他嘴角牽了牽,默念幾遍“為兄者,該适當大度一些,不要和某些人計較”。
将青筋重新壓下去,他才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