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聞枭跟白頭海雕杠上了。
她要留在西半球把這隻野生的雕熬到手,才甘心跟嬴政到秦國看看那邊的情況。
嬴政知道她性子像犟驢,也懶得白費功夫,便先回大秦。
他繞到外室,在案前跽坐,拿起竹簡翻閱,随口對門外寺人道:“讓王翦和王贲來一趟。”
案上竹簡換過一批,王翦與王贲父子兩人匆匆趕來,于室外行禮:“王。”
等嬴政宣他們,他們才解劍脫履入内。
嬴政所閱竹簡已到尾部,便打了個手勢:“二位将軍稍候。”
他先把政事處理妥當。
王翦和王贲應聲,垂首靜候。
兩人心裡頭都有些打突,不知道秦王到底喊他們做什麼,不禁反思了一趟自己最近所做之事,到底有沒有逾越或不盡責的地方。
想了一通,發現自己老實穩當,無功無過,委實不值得特意召見。
閱完竹簡,嬴政擡眸看兩人,慢慢卷上手中的竹簡,重新用繩綁好:“二位将軍可知,寡人尋爾等何事?”
兩人直身行禮。
王翦回:“恕臣下愚鈍不知,還請王明示。”
“将軍今歲,似乎也近知天命之年?”他輕輕把竹簡放在左手邊堆成小山似的文書上。
“哒”的一聲,仿佛敲在王翦心頭。
他埋頭埋得更厲害了,尋思莫非秦王覺得他們父子都沒立什麼大功,想要遣返?
王贲也緊張得厲害,垂下的手都有些僵直。
嬴政輕笑:“二位将軍不用緊張,寡人宣你們入宮,乃有要事需要你們去辦。”
王翦隻道:“但有王命,莫敢不從。”
“寡人有一同胞女弟流落在山野,近日剛認回。”嬴政眼也不眨地說,“可女弟自小被抛棄,對太後與寡人有恨,不願歸秦。”
小玄龍:“……”
宿主也是張口就來啊。
王翦聽他停住不說,識趣接話:“王可是要臣下與小兒去迎公主歸秦?”
“非也。”嬴政不緊不慢解釋,“一隻從小被抛棄在狼群的虎崽,隻會覺得自己是狼,而不會願意承認自己是老虎。山野猛獸如此,公主亦如此。”
王翦喜歡在心底将君王的意思咀嚼透爛,生怕走錯一步路。
他尋思,公主若是早年被抛棄,那恐怕是在趙太後離開王,又沒有回到鹹陽之前。
如此,她多半是被抛在山東六國,反正絕不會在秦國。
王會把六國比作狼,将秦國比作虎,多半是公主對秦的好感不多,或者态度不明。
他問:“王的意思是——”
“寡人的意思是,我們要讓虎崽以為,狼群和虎堆并沒有什麼不同,等虎崽在虎堆熟悉了,自然就會因為同類的天性,重新融入虎堆。将軍覺得呢?”
一生謹慎的王翦還能怎麼覺得,他隻能說“王所言,極為有理”,再問:“既如此,我們是要隐瞞身份……”接近公主?
“不。”嬴政鳳眸瞥向一旁看起來更老實巴交的王贲,“寡人說自己是王贲門客與大秦客商,想請她來大秦為寡人練一支能夠山野行軍的近衛隊。她應了。”
王翦和王贲:“??”
這是要鬧哪樣。
“寡人隻要你們配合,莫要洩露寡人秦王的身份,且挑選二三十忠誠的少年人。”
王翦明白了。
他們的王是要隐瞞公主,利用公主,等她在秦國紮穩根了,不好離開,再做打算。
但他還有腦子,沒當真這樣說,隻領命離開。
随後,嬴政又召見地官大司徒(統一後的治粟内使),讓他造兩份新的驗(身份證)。
大司徒問清楚緣由,才肯予以嬴政一份他的假驗。
“公主的驗,便等她到了鹹陽,自去辦理。”須發斑白,臉卻曬得黢黑的老人家這麼說。
他嚴遵秦律,松口此事已經難得,嬴政有氣,但也不能說什麼。
臣下嚴謹,總歸于治國有益。
*
西半球。
相比嬴政那邊的沉悶,這邊可就鬧騰多了。
從嬴政走後,趙聞枭一直沒有休息,不是扯藤曼就是削竹子。
她趁白頭海雕撲騰得疲乏困倦時,眼疾手快從網裡抓出它的爪子,套上草繩。
白頭海雕反應過來,利爪和尖嘴都撲了個空。
得逞的趙聞枭還故意揚了揚手中的繩,嘲諷白頭海雕:“小雌鳥,你不行啊,丢臉。”
“嘎嘎!!”
白頭海雕瘋狂撲扇翅膀。
火凰:“……”
宿主真是平等地不放過任何生物。
它一個人工智能都聽出了嘎叫聲裡的悲憤。
可鷹啊、雕啊這類猛禽,也是天生犟種,有不肯服輸的勁頭。簡陋的藤蔓網兜,在半夜被它折騰破了個洞,讓它從裡面逃出來。
可惜,它腳下還有草繩束縛,無法逃離。
趙聞枭啃着嬴政依約送來的果子,一臉興緻勃勃盯着白頭海雕,要是對方累了困了,她就用手中的長長竹竿戳它翅膀,讓它繼續撲騰。
“怎麼回事兒。”她的語氣猶如恨鐵不成鋼的駕校教練,表情也真的像是從事過這個行業,“都說了不能停!不能停!你有沒有認真聽我說?
“還有,做雕怎麼可以輕易屈服于人的淫威,兩天都沒過去就想歇了?你是不是不行!”
白頭海雕聽不懂她說什麼,但是有靈性的動物都懂情緒。
它知道她嘴裡呱唧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人語。
“嘎嘎!!”
它沖趙聞枭撲過去,想要啄死她。
長長的兩片翅膀撲騰着,從她臉前不遠處掃過,卻完全碰不着她,隻能掀起一股風。
趙聞枭惬意地眯了眯眼,撕開晾曬的肉幹,丢進嘴裡:“才那麼點兒力氣,沒吃飯啊?這麼小的風可不夠涼,還不如翻過山的那邊吹海風呢。”
火凰:“……”
白頭海雕但凡聽得懂人話,都能把自己氣死。
打臉不成,可憐的鷹科動物反而把自己累得蹲在樹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