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家也不例外，從前是饒二挑着菜筐去，後來他們沒了，地裡侍弄的那點菜自家人都不夠吃，也就不怎麼去賣了，但劉秋桂又花錢買了些藍布，讓饒梅饒荷姐妹倆在家繡荷包帕子，一張帕子也能掙個七八文，後來做得久了就直接在鎮上的繡莊接活，也是個穩定的活計。

饒絮随了她娘馮竹，在女紅上不大精通，做兩身簡單的衣裳鞋襪沒問題，但要是拿去鋪子上賣就沒人願意買單了。

這時節的野菜沒春季的鮮嫩，而且農忙剛過各家都豐收，所以也不怎麼饞這口，山坡上還剩了許多，且剛下了幾天雨，所以都新發了嫩芽。

饒絮和李香柳在山上待了許久，照着野菜最嫩的位置掐，最後雜七雜八的野菜混在一起也有滿滿一背簍，眼看着村裡有人家升起袅袅炊煙，李香柳忙叫了她一聲。

饒絮擡袖擦了擦汗，“那我們也回去吧。”

“哎。要給他們剩多少？”李香柳看着背簍裡的野菜，手上捉着的樹枝随意在地上亂戳，“明兒你要去鎮上嗎，還是我帶着去賣？”

饒絮仔細看了半晌，又精挑細選出來幾把被壓壞或是被蟲子啃出來洞眼的野菜，盤算着一碗有餘的量，“明天我去鎮上，但應該走得比較早，這些我帶回去，其餘的放在你家，還是老地方？”

李香柳點了點頭，又幫着她将撿來的濕樹枝捆成一把，拎起來沉得很，但要是曬幹了估計也燒不了多久。

回去兩人沒走大路，村裡八卦碎嘴的嬸子不少，要是讓她們瞧見饒絮這背上的東西，隻怕立馬就能傳到劉秋桂饒老頭的耳朵裡，再一比對她帶回去的這點，免不了要鬧個天翻地覆。

饒絮倒不怕他們折騰臭罵，左右她也聽慣了，甚至學得活靈活現，罵起來也不比饒家人差，但要是因此讓李家也跟着受累，她心裡就不願意了，李三叔接濟她已經被張秀芝她們嘲諷了多次，要再因為自己挨罵，她日後也沒臉再見李家人了。

一通折騰下來，等饒絮拿着野菜和濕柴回去，果不其然就對上劉秋桂幾乎伸到鼻子前的手指，她眼疾手快的偏頭，腳下繞過她徑直進了廚房，準備燒火做飯。

“你去哪兒了，不趕緊回來做飯是想餓死我們不成？你上午是不是吓你嫂子了？”劉秋桂見她躲開，登時大發雷霆，撸起袖子就朝着她沖過來，饒絮餘光瞥見這一幕，當即彎腰拿起碗碟和米面擋在身前。

“你知不知道你嫂子懷孕了，她肚子是我們饒家的金孫，你要是吓着了老娘的重孫你看我怎麼抽你！”劉秋桂生怕摔碎碗碟東西，沖過來的動作戛然而止，臉上挂着的幾塊肉仿佛都被氣得顫抖，她氣急敗壞道：“小蹄子，還敢威脅我！”

饒絮聽她罵罵咧咧沒完，再看幾個叔伯堂哥的屋裡不是亮着燈就是有說話聲傳出來，再看她爺饒老頭也坐在正屋的門檻上，将鋤頭上的繩子用力拉緊，半點目光都沒往她這邊看來。

所有人都在家裡，除了懷孕的方桃雨聞不得油煙味以外，竟然沒一個人出來生火做飯，全等着她回來伺候。

饒絮的逆反心突然升起，她驟然摔了手上的鍋鏟砧闆，竈爐裡剛點燃的柴火也被她通通抽了出來扔在地上，噼裡啪啦的聲音驚得劉秋桂瞪大了眼，慌不疊地往後退，一直到到廚房門口才停下。

不等她發難，饒絮率先冷聲道：“我看奶你也不餓，既然如此今晚就别吃了吧。”

“你要死啊臭丫頭，哪家姑娘像你這樣沒大沒小，還敢摔東西，我看你真是要翻了天了！”劉秋桂雙手叉腰氣勢洶洶的瞪過來，中氣十足的罵道：“你三姑好心幫你你不應，你嫂子給你說話你也不聽，現在連我都敢摔摔打打，再過兩天你是不是要打死我，啊？”

饒絮嘲諷地看了眼仍舊毫無動靜的幾個屋子，連她爺都沒說過來看上一眼，再看眼前她奶吹胡子瞪眼的模樣，心裡止不住的作嘔。也不知道他們是覺得劉秋桂能完全壓制住她，還是根本不在乎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所以任由這邊争吵動手，冷漠的待在屋裡看熱鬧。

饒絮懶得和她奶起争執，徑直繞開伸過來的手掌，走出來後和門檻上的饒老頭對視了眼，随即推開門進屋準備休息，身後遲來的謾罵盡數被擋在門外。

她從床頭邊摸出半個馍馍來啃，看着怦怦敲門的動靜一點也不害怕，這屋子他們還想留給堂哥來住，所以暫時不會破壞門窗，免得後面還要出力氣去修。

果不其然，沒過兩息饒絮就聽見了她爺喊人的聲音，院子裡頓時安靜下來，随後便是她大伯母張秀芝開門出去做飯的動靜。

饒絮就着這聲音早早睡下，翌日一早天還沒亮就起了身，想起昨天的事情她惡向膽邊生，往常隻掏一個雞窩的手這回連掏了三個，摸出來四個熱乎乎的雞蛋，又拖起角落裡的背簍趁黑出了門，跑去李三叔家後院籬笆邊的木箱裡取出野菜。

路上一個行人也無，她估摸了下，這會兒應該是寅正（淩晨四點），再過半個時辰，行人就多起來了。天邊月亮還沒落下，素白光輝點點灑在坑坑窪窪的道路上，微微照亮前行的路，草叢邊還傳來蟲鳴聲，雖然一路略顯冷清但并不顯得孤寂。

等到鎮上集市已是卯初過了（六點多），饒絮來得早，占了個好位置擺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