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絮站在墳前，看着身側的遊滿将做好的飯菜從竹籃裡端出來擺在墓前，不知為何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

遊滿蹲在墳前，一時也想起饒二祿和馮竹當年的模樣，他離開時二人都還好好的，甚至給他塞了兩個粗面馍馍路上充饑，叫他照顧好自己萬事小心。

他那時心中滿腔憤恨，親爹和兄長無人為他張聲，眼睜睜看着他被官府征走不說，一邊就是遊成弘穿着新衣拿着點心去學堂讀書的場景，他隻恨不得回來攪得遊家雞犬不甯，哪裡能聽進去饒二祿半句話。

隻是沒想到，一别就是天人永隔。

饒絮擦了擦眼淚，蹲下來輕聲道：“爹、娘，我前兩日成婚了，和遊滿，你們在天有靈應該也能放心了。”

她十歲出頭剛明白成婚意味着什麼的時候，也曾經幻想過将來的事，要怎麼告訴爹娘，要嫁給什麼樣的人，然而無數的想象裡，從來沒有今日這般的場景。

兩座孤墳，兩個人。

遊滿聞言變蹲為跪，老老實實的對着墓碑磕了三個頭。

“二叔，馮嬸。”他頓了下，又改口道：“爹、娘，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阿絮。”

他嘴笨說不出什麼好聽話來，隻是對着饒二祿夫妻的墳茔，饒絮又在他身側，他總覺得這些話不夠，應該更詳盡的剖白心思讓他們能夠放心将饒絮托付給他。

不是遊家那個吃不飽飯整日受虐待的小子，而是已經能護得饒絮周全妥帖的他。

饒絮抿着嘴角笑，她偏頭看着遊滿抓了抓頭發着急的和她父母解釋這段時日以來發生的事，短短一盞茶的工夫，額頭都要滲出汗水來，末了卻又鄭重其事的道日後會努力賺錢不會讓她受絲毫委屈。

“我們回家吧。”她拉了拉遊滿衣角。

遊滿從墳前擡頭，忍不住摩挲了兩下濕漉漉的手掌，“饒家那邊，真不必去了嗎？”

他對饒家種種可謂是極其不滿，但說到底卻還是饒絮的娘家，給兩分薄面也使得。但饒絮卻十分果斷，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回那個門，也不屑于再和饒家有丁點的面子情，直接帶着他來了爹娘墓前當做回門。

饒絮搖頭，“我既出來，就沒打算過再回去，那個家也沒什麼東西值得我留戀。”

她有的隻是一個柳木箱子，成親當日也随着來到了遊滿這裡，至于那間包含着她和爹娘過去回憶的屋子，估計當日就已經被饒家人住進去了。

遊滿對此感同身受，他也是這麼對遊家人的，自然不會過多的去勸饒絮如何做事，故而低頭将竹籃提起，又伸手去牽她。

“我先送你回家休息，然後我再去村長那邊幫忙打糍粑。”這幾日連着都是晴天，山路雖有些泥濘但不滑溜，遊滿随口和她說起接下來的打算。

“等過了年，先把田翻翻土，我就去鎮上看看活計。”

“你有想過要做什麼嗎？”饒絮好奇，村裡人都是靠着種田生活，隻有個别家有謀生的手藝，比如村頭姓唐的那家，原是外來的所以沒分到什麼田地，但是人家會做豆腐，二十年下來也攢了錢财買了幾畝田，給兒子娶了媳婦，還建了座青磚瓦房，看着很是氣派。

提起這個遊滿也有些愁，他沒什麼看家本領，之前在遊家除了幹活種田就是砍柴打草，都是費力氣的事，不算特别的本事，平頭百姓都會做；後來去西北服役，也隻是跟着軍隊練武揮刀，根本沒空閑去學什麼手藝，反倒是力氣越發大揍人越發厲害了。

以至于到了現在，他仍舊隻有賣力氣這一條路子走。

但遊滿并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反正他有滿身的力氣，大部分人都及不上他，不論是種田還是去給那些地主鄉紳扛包幹活都能勝任，絕對不會餓着饒絮一分。

“我之前是準備去看鎮上和縣城有沒有哪家招夥計的，或者去問問大戶人家招不招長工。”

饒絮微皺了皺眉，做夥計也好做長工也罷，都要下力氣，時間久了隻怕身體撐不住，但她心裡也明白，這些活兒對鄉下人來說都得找門路看運氣才有可能，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選上的。

她還沒開口，就見石嬸子從身邊路過，眼神驚奇地看着他們。

“哎唷，絮娘你怎麼還沒回門？我一個時辰之前就看見你爺奶他們在家等你們小夫妻了。”

饒絮停下腳步，笑盈盈的道：“我們已經回過門了，正準備家去，嬸子這是要去做什麼？”

石嬸心裡貓抓似的好奇，一雙眼在二人身上看了又看，随即落在空蕩蕩的竹籃裡，笑道：“眼瞧着中午了，你爺奶就沒留你們吃頓飯？怎麼這就回去了，好歹你也是他們親孫女，養了十幾年的姑娘又帶了東西回去，未免也太狠心了。”

饒絮笑笑，“嬸子說什麼？生我養我的是爹娘，我回門自然也是去看他們，和我爺奶有什麼幹系？”

她隻當沒看見石嬸聽見這話後陡然變換的臉色，也懶得再留下來和對方扯嘴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