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滿在前邊歇了兩口氣,随後就被李盛拉着和來客交談,話裡話外都把他當做自家子侄一般,他強撐着應付的一瞬間擡頭看見不遠處神色不睦的遊大壯等人,心裡霎時有些感慨,遊家人說多不多,說少卻也不少,到頭來唯一把他當作侄子看待的,卻是李盛這個毫無瓜葛的外人。
不止他,還有饒絮。怪不得他倆親事傳出去的時候,村裡人都在暗地裡笑話他們有親如無親,都是一樣的孤苦伶仃,隻能抱團取暖。
不等他就此深思,第一波客人已經坐滿,他被李春林拉着去廚房上菜,隻能和饒絮匆匆對視一眼就轉頭來回奔走。
有來吃席的村裡人瞧見饒絮身影,忍不住拉着身邊人絮叨兩句。
“你才看見?李盛他們一家向來和這兩夫妻走得近關系好,連上月田裡插秧都在互相搭手,這時候沒來幫忙才叫白眼狼。”
“哎呦,也不怕克着啊?”
回話的人翻了個白眼,“這麼幾年下來,你看見饒絮克了誰?真要說克,那也該是饒老頭和他婆娘克兒子兒媳,當初饒二出事,可和一個小姑娘沒多大幹系。”
“況且你瞧瞧饒家現在多倒黴,好端端成個親都能讓官府抓了人,聽說胡老大他娘這幾天正找他們要聘銀回去。饒絮早就出門子了,這可和她沒關系了吧,與其說克,不如說是福大一直壓着那家人的黴運,這不她前腳走後腳就出事了。”
剛開始說話那人擡眼就看見饒絮和遊滿現如今的模樣,再一想到饒家的慘狀和遊家的雞飛狗跳,頓時心裡一驚。
“這這這,”她結舌道,“要這麼說的話,饒家可真是活該,當初一個勁兒說饒絮克親,處處把她當作丫頭使喚,眼下也是風水輪流轉了。”
關氏含笑點頭,不住附和這人的話,周圍偶爾有其他過來說閑話湊熱鬧的,她也仍舊是用這幾句反駁,饒絮遊滿過成什麼樣,饒家遊家又是什麼樣子,村裡人都有眼睛能看見,幾乎不需要她多說,立時就能反應過來。
眼見着一群人上了桌,跟前的案闆上沒了菜,饒絮擦了擦汗起身繼續倒油倒菜翻炒。
廚房裡忙活的鄧師傅也偶爾将視線飄過來看兩眼,見饒絮年紀輕輕就一副有條不紊大廚師的模樣,眉頭越發皺得緊。
小徒弟見狀勸慰道:“師父何必在意這些人,她縱是手藝再好卻也沒多少見識,隻能做些家常菜在鄉野中混口飯吃,貴人富戶愛用的燕窩魚翅,怕是她們這輩子也見不到的,更别說動手去做了。”
豪奢門第從不愛用蘿蔔白菜這些,便是豬肉都見得少,多是牛肉羊肉鹿肉等等,但牛乃農戶種田的根本,誰舍得殺了吃肉,鹿又是野味難尋,有些人一輩子都難見到一次,何況是做菜。
鄧師傅眉頭舒緩,“也是,我不過是偶爾接一次鄉下宴席,平常隻怕她見我一面都難。”
小徒弟連連點頭笑道:“師父說的是,她再厲害也越不過您去,都是野路子罷了。”
饒絮可不知道有人在背後議論自己,趕在桌上人吃完前将下一席的菜色炒好,她就揉着手臂去了旁邊長凳上休息。
“累着了吧?”莊銀心過來輕拍了拍她肩膀。
饒絮轉頭,“莊奶奶?您坐。”
莊銀心擺了擺手,“不坐了,前邊馬上就要入席了。我過來就是看看你,這個行當不容易,但看你做起來熟練一切都好,我和村長也就放心了。”
饒絮抿着唇笑,“總歸是賺兩個錢讨口飯吃,也幸好三叔和嬸子都不嫌棄我手藝。”
莊銀心也笑,“這有什麼可嫌棄的,咱村裡人什麼沒吃過,忙起來的時候隻求一個弄熟了就成,現如今你有本事又出了頭,以後他們也不必特意去其他村或鎮上專門請了,倒方便了許多。”
莊銀心說了兩句,聽前面鑼聲響起,桌上人吃得七七八八,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隻有幾個稚齡的小孩兒還端着碗筷,遊滿已經拿着托盤到處收拾殘羹剩飯了,她也沒多留轉身過去了。
但周圍或多或少都有人瞧見她過來這一趟,再看今天席上的菜,吃過的人也沒說出個不好來,反而頻頻夾菜點頭,筷子下得飛起,最後碗碟裡隻剩下點殘渣湯汁,頓時就明白饒絮的廚藝不說頂好,但也絕對說不上一般。
至少人家和鎮上的大師傅共同做菜都沒露怯失色。
再有關氏和人的那番話也一傳十十傳百的露了出去,村裡本就有些人對什麼命格之說看不上,剩下那些信以為真的也逐漸産生了動搖,開始暗暗思量起來。
這場喜筵結束後,饒絮從田嬸那裡得了兩百文錢,本來是要按照鄧師傅的工錢給三百五十文,二人做了同樣的事沒道理厚此薄彼,但饒絮以兩家關系親近和日後好在村裡接活的理由推拒了,田嬸拗不過隻能答應了。
如饒絮所料,這場婚宴過後,她和遊滿在村裡的風評果然好轉許多,再加上饒家遊家風波不斷,更顯得他們這邊安生過日子,從前種種指責和評判的話轉而落在了那邊頭上。
隻是兩人都沒心思關注這些,鐵匠鋪裡的殺豬刀打好了,遊滿交了兩錢的尾款,又花了一錢買了豬肉秤,五貫錢用到現在,他手裡攏共還剩下一千六百文左右。
他可以在薛平那裡買毛豬,能按照最近市場最低的八文錢一斤收,一頭不那麼肥的豬也大概有一百來斤,大約需要一貫錢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