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饒絮提起木桶就要離開,饒梅追了兩步又猛地停住,嗓子還有些沙啞。
“對不起。”
饒絮回頭,眼神難以言喻,“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什麼都不想做,隻是這段時間突然覺得還欠你一句道歉,從前是我不懂事。”饒梅咽下那些多餘的愧疚和歉意,她說再多其實也難彌補從前帶給饒絮的傷害,隻是被爺奶爹娘兄弟逼着回胡家的時候,被他們像累贅和包袱一樣想趕緊丢開的時候,被他們像貨物一樣用來換銀錢的時候,她突然就想到從前的饒絮,和她現在何其相似。
隻是饒絮早早看透有反抗的勇氣,而她沉浸在虛假薄弱的親情裡迷了心,自以為他們看重自己,到頭來也不過是她奶她爹嘴裡的賠錢貨一個。
“你現在不應該來和我道歉,而是應該想想怎麼避免被他們賣出去繼續換錢。”饒絮終究還是狠不下心,或者說她不願意看見饒家那群人繼續趴在姑娘家的身上吸血,從前是她,現在是饒梅,往後是饒荷,簡直可笑又荒唐。
六七個男人,卻始終在盤算剝削家裡女人掙的那點銀錢,恨不得把一身皮肉都分斤分兩賣出去。
饒絮說完匆匆離開。
饒梅笑了笑,眨眼之間又恢複平靜,一步一緩的回到饒家,隻是剛推開門,埋怨咒罵聲就劈頭蓋臉而來,其中夾雜着她娘的小聲安慰以及饒荷含着擔憂的眼神。
饒絮回家後就将饒梅的事忘卻,晾好衣服,将泡在木盆裡的青粽葉取出來曬幹,又提着竹籃去後院摸雞蛋。家裡的雞崽養了三四個月,上個月就陸陸續續有母雞生蛋,隻是不多,這個月才逐漸多了起來,每隔兩三天就能摸到四五個,她攢了半籃子,打算下次去集市的時候順便賣掉。
想着遊滿最近都在到處賣肉,她從竹簍裡摸出三個雞蛋,又割了塊拳頭大小的臘肉,準備給遊滿補補身體。
雞蛋能做的吃食大多簡單,不是炒就是炖,饒絮原本想存下來做腌蛋或是皮蛋,但一想到需要用大量的鹽,那點念頭就慢慢打消了,至少現在不好弄。
用火折子點了麥稈引火,舀了一瓢水,又把臘肉扔進去煮。三個雞蛋打破,攪散蛋液,加了半勺食鹽,想着時辰還早,饒絮也不急着盡快做好,慢悠悠的倚着爐竈用竹筷打蛋。
直到鍋裡水汽沸騰,用筷子夾出臘肉,換了一鍋水,才将攪出細沫的雞蛋撇去浮沫,又加了半碗溫水,放進蒸籠裡蒸煮。
饒絮先将臘肉切成細肉片,又拿來早上去菜園摘的幾根嫩黃瓜,去籽後用菜刀拍碎了裝進碗裡,撒了些許食鹽醬油醋汁花椒粉和茱萸籽,用筷子攪拌均勻,一道小涼菜就做好了。
“我回來了。”遊滿還沒進來院子就喊了聲,提着糯米艾草跑進廚房,“在煮什麼,我聞見味道了。”
“做了蛋羹,再炒個臘肉片,就準備吃飯了。”饒絮揚起臉笑了笑,随手遞過去帕子,“你把東西先放下,桌上有放涼的溫水,喝兩口休息片刻,馬上就好了。”
遊滿邊接過帕子邊捏了片臘肉進嘴,“那我去把糯米洗兩遍泡好。”
饒絮都沒來得及拍開,隻好看着他拿盆提米的背影追着說了句,“都還沒洗手就抓東西吃,也不怕吃了肚子不舒服。”
“我糙慣了,吃了也沒事。”遊滿邊淘米邊回她。
“話是這麼說,等真不舒服的時候也來不及了,以後可不能這樣了,再想吃要麼用筷子要麼洗幹淨手。”
蒸好的蛋羹從鍋裡取出來,饒絮見面上嫩嫩的,沒之前那些凹凸不平皺皺巴巴的痕迹,她眼睛一亮,用菜刀細細劃開蛋羹,倒了些醬油上去,再慢慢傾斜使醬油能均勻抹在蛋羹的每個位置。
“我今天去鎮上買東西,碰見李邦了。”遊滿在外面說道。
“嗯,碰見他怎麼了?”饒絮将蛋羹放在桌上蓋好,重新起鍋,鍋熱後将臘肉倒進去翻炒五六下,炒出裡面的水分後慢慢煎出油,肉片也變得微微焦脆,方才盛出來裝進碗裡,鍋裡的豬油舀進油罐子封好。
“他同我說,他媳婦查出來有身孕了,讓我們過幾天去領紅雞蛋吃。”糯米泡好,遊滿擦擦手進屋來盛飯端菜。
饒絮輕笑,“向來都是生了孩子或是孩子滿月才發紅雞蛋,他怎麼剛查出來就要送了。”
“許是實在高興?”遊滿随口猜測道,他沒吃過什麼紅雞蛋,以前也沒人想着要送他。
“晚上咱們包粽子,明天你不是還要去鎮上嗎?我和你一道,順便把攢下來的二十幾個雞蛋賣了,然後我去看看薇娘給她送粽子去。”
原本遇上端午是該休息的,但遊滿想着既是端午又是大集,鎮上隻怕是比趕集還要熱鬧幾分,自然不能錯過這個掙錢的機會。
饒絮勸了他幾句沒勸住,索性随他了,左右明天她跟着去,賣上半日再趕着端午的尾巴休息半日,再去逛逛集市添補些家裡缺的東西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