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蓮娜四處張望。

她理所當然地發現少了一個孩子，卻沒辦法去尋找。

德維爾先生正站在一旁，泛着清洗不掉的鐵鏽氣息，俨然是站姿規整的守護者。

德維爾夫人正與孩童交流。她是個看上去極其溫柔的人，身上百葉玫瑰的香氣在接觸中，輕柔地傳到每個孩子的鼻尖。

“那個孩子是？”

她注意到剛剛走回來、試圖繞開她們去往自己房間的小尼古拉。

“他叫尼古拉，性格安靜。”

伊蓮娜一句話概述。

小尼古拉看起來的狀況不太好，滿身擦傷與灰塵，這讓伊蓮娜擔憂他是不是從圍牆上跌下。

“好孩子，你怎麼受傷了？”

德維爾夫人眼中已經流露出懷疑，她擔憂這個孤兒院并不是如朋友所說的和平且老實。

她循循善誘，微微躬身，掏出手帕，為小尼古拉擦去臉上的灰塵。

這一擦可不得了。

德維爾夫人剛剛沒看仔細，現在一接近，恍惚間覺得自己見到了“天使”。

“被地上的石頭打了一頓。”

小尼古拉隐瞞了魏爾倫出現的事實，除此之外，老老實實地回答。

這回答，讓所有人都有些發笑，他們都誤以為這是孩子的自尊，非要将摔倒說成石頭長了手腳。

好吧，所有的孩子都在這裡，誰能分身去給小尼古拉撒灰呢？大概也隻是她們想岔了。

伊蓮娜心中不免松了口氣。

德維爾夫人也笑吟吟的，看樣子非常欣賞這個“笑話”，她用手帕将小尼古拉的臉頰擦得極為幹淨。

［真漂亮啊。］

哪怕走過許多個孤兒院，但仍挑剔着不滿意的德維爾夫人，眼神中微微泛起亮光。

她決定要多問問這個孩子，畢竟光長了一個好相貌也沒什麼用。

“你識字麼？認得多少？”

“認識，應該算得上多。”

“哦，也許你看過一些童話？”

“院長會讀給我們聽。”

......

尼古拉回答得很快，他幾乎不怎麼思考，這都是很簡單的問題。

［真省心啊！］

他們同時想到。

若是需要從頭教起，他們說不定還得嫌棄麻煩，現在看來，尼古拉至少不算是個蠢笨的孩子。

“小尼古拉，你願意成為我們的孩子嗎？”

德維爾夫人神色懇切。

她實在是很喜歡這個孩子，多麼美麗、安靜、一眼看上去格外突出。他比起孤兒，更像是落寞的小貴族，正在在着破敗地方，等待一雙手将他拉起、又将他擁入懷中。

德維爾夫人心中的拯救欲與憐惜就這樣被激發出來，她自我說服，已經認定非小尼古拉不可了。

小尼古拉裝作不經意地往魏爾倫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但他并沒得到任何反應。

他再看向伊蓮娜———她的眼中帶着祝福與催促。其他孩子雖有羨慕，但還是乖乖地站在一旁等待。

“......好。”

尼古拉覺得這不是一件壞事。

伊蓮娜大概會得到客人的捐助，這能讓生存狀況堪憂的孤兒院掙紮下去。

而他能去往一個少有幼稚童言童語的地方，說不定還能接受足以防住魏爾倫的保護。

德維爾夫人拉住孩子的手。

不遠處，唯有魏爾倫聽着尼古拉的應答，臉上神色有一瞬間不甚分明。

◆

坐上剛剛才看見過的車，小尼古拉心中有一瞬間的不真實感，明明剛剛還在危機中掙紮，現在倒安逸起來。

身邊的德維爾夫人正在介紹他們的狀況———一個小有資産的、負擔起小尼古拉綽綽有餘的家庭。

“等回去以後，我該給你請個家教。你看起來可真聰明。”

德維爾夫人沉浸在某種思緒中，她并沒有打算自己帶小尼古拉。

事實上，大部分貴婦們常常做的，就是将孩子交給仆人，自己甩手沉浸于“藝術”，而且隻有在想見孩子的時候才會把他們抱過來。

尼古拉顯然不會為此失落。

他将手撐在窗邊，注視着迅速倒退的風景，從郊區到市區，從矮房子到廊柱......世界在初生的幼崽眼前徐徐展開。

尼古拉有些入迷。

住在郊區的老房子内時，他會翻上牆頭，然後因為被伊蓮娜教訓而停止這件事———其實更多的是因為看見重複的景色。

而在這裡，太多不一樣的事物出現。他就好像手伸進被太陽照射的、波光粼粼的河流，一下一下地淘出碎金子。

他的思緒化成一尾魚，靈活地跳進水面。一種根植于“自由”的渴望，慢慢得到澆灌。

“嘟嘟———”

車喇叭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