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衣、理發、被女仆帶往餐廳,尼古拉的牛皮鞋踩過柔軟的波斯地毯。
餐廳裡,桌上擺着熱巧克力、黃油牛角包和脆皮法棍。
“早安,母親。”
尼古拉問好,再坐下。
女仆為他系上餐巾。
沒有被責問,尼古拉昨夜的行蹤确實沒有被宅邸中的任何一個人看見。
“有面包屑啊,真不小心。”
瑪格特的行為有些怪異,她甚至在用餐的間隙,手帕擦了下尼古拉的嘴角。
尼古拉的動作頓住。
他突然發現,瑪格特重新做了自己的頭發、換上喜歡的幾件衣裙、在臉上打起誇張的腮紅。
種種迹象說明:她的心情很好。
“有什麼高興的事情發生了嗎?母親。”尼古拉問道。
瑪格特終于忍不住自己炫耀的心情,嘴角揚起甜蜜的微笑:“是西奧,你的父親要回來了。”
西奧,就是德維爾先生。
在尼古拉來到德維爾宅的第一天,他就被緊急的消息帶往前線。
據其他仆人所說,他與瑪格特極為恩愛,每個月都會送一封鋪滿紙頁的信過來表達思念。
尼古拉問:“是什麼時候?我需要準備什麼嗎?”
“一周之後,什麼都不需要。”
瑪格特制止道。
“他不喜歡那些禮物,更喜愛功勳與傷痕。”
在瑪格特口中,西奧是一個冷硬的軍人,也是個待她溫柔的丈夫。
尼古拉不怎麼了解。
畢竟,他與西奧隻見過一面。
“好了好了,讓我來準備就好。”
瑪格特盡興地說完,就提起裙擺,慢悠悠地走向花園,她打算去看看最近綻放的花朵們。
在途中,瑪格特輕輕哼起香頌。長廊、花園、草坪,處處可以找着她遺落的音符。
而在宅邸的另一邊,竟也有人銜起瑪格特未唱盡的樂章。
貝朗特小姐的歌聲,穿過書房,落到尼古拉耳邊。
它在尼古拉到來後暫停。
“早安,尼古拉。”
擡頭打招呼時,貝朗特小姐的眉眼是舒展的。
“早安,貝朗特小姐。”尼古拉回道:“您在哼歌?”
“哦......是的,我碰見了些好事。”
“介意告訴我嗎?”
“沒什麼關系,是我的老師,”提到她時,貝朗特小姐臉上出現了憧憬的神色,“她說自己想換一個地方住,就快回來了。”
她的老師,波伏瓦。
在巴爾紮克帶來消息的時候,就已經做好更換住所的準備。她并不想将自己身上的事情牽連到孤兒院。
不止是簡簡單單的搬家,這意味着更多。
“請坐吧,尼古拉。”
在尼古拉旁邊,小仲馬挂着黑眼圈。
小仲馬的表情管理有些許寬松,他一臉嫌棄又興奮,像是在回憶着什麼。
看見他變來變去的表情,尼古拉沒問,但他也能猜得出來,除了能與母親見面之外,隻有調查得到了什麼進展才能讓小仲馬如此表現。
而小仲馬确實得到了大仲馬轉交給他的文件。連日沒個蹤影的父親,倒也是能有點用處的。
“你們都很高興。”
尼古拉總結道。
“除了我之外,還有誰嗎?”小仲馬疑惑地看向他。
“所有我熟悉的人。”
尼古拉撐着臉,漫不經心地答道。
[也許不快一點,小仲馬會先我一步。]
而他實際上,最關注的是小仲馬的動向。
[也許今晚得早點去找維娜。]
◆
維娜是紅燈區的一名普通妓女。大部分時候,她都過着晝夜颠倒的生活。
在她常常工作的酒館,尼古丁、香粉的氣味,蔓延在後台。
“埃羅死了,據說可吓人了。”
“維娜那個時候是不是輪班在那裡,據說酒館裡到處都是血,是真的嗎?”另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裡有些好奇。
“維娜不在呢,大概是昨天被吓到了。”年長女人對着鏡子,抹着紫色的粉膏。
“那大概是真的,怎麼辦到的呀?一個人就成了碎塊。”
“用炸藥、霰/彈/槍,什麼吓人用什麼,方法多着呢。”
“那他的幫派現在變成什麼樣了?一定很亂吧。”
“現在他們正鬥着,很快就換了一個人......不過跟我們沒什麼關系。”
“是埃羅以前的手下吧?他現在翻身成老大了。”
“噓—,可别亂說。”
......
她們的态度格外散漫。
埃羅死了,就和沒存在過一樣,成了人人閑聊時可提一嘴的小菜。據說手下的人很快奪位,臨近的幫派也起了點動靜。
她們會因為生存,努力記一下即将擁有權利的人,改變一下自己的态度,但也僅此而已。
唯一一個會認真去追蹤具體信息的人,現在不坐在這裡,而是“請假”待在自己的小破木房中。
維娜有點餓。
她的胃部在痙攣。
一個白天,她在不安地等待着。
期間,維娜捂住嘴,喉嚨像是被羽毛掃過。她重重地咳嗽兩聲,随後不在意地盯着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