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和齋的冰食越發多樣了,咱們茶館本來也想弄的,礙于麻煩隻得作罷。”
計非休盯着牛乳糕不說話。
雲擇端着酥山碗,笑道:“上次看你喜歡吃,這次便也有了,你也知道吧,桑隐不愛多言,凡事都記在心裡。”
計非休扭頭望了桑隐那邊一眼,低聲道:“我知道,他是面冷心易軟,自己覺得自己冷漠無情,救了别人也不在意。若非有他在,我在燕夜……在皇都活不安生,也是他教我戴上面具才少了許多麻煩。”
雲擇說:“我早就好奇了,你那面具上為何爬着一條蚯.蚓和一隻蟑.螂?”
計非休沒忍住,白了他一眼,塞着牛乳糕道:“那是毒.蛇和蠍.子。”
“哦……”雲擇道,“莫非自己刻的?有何用意?”
計非休不想說,頂不住他好奇的目光,隻得快速道:“我要成為一個蛇.蠍一樣的人。”
“嗯?”
計非休眼底閃過一抹恨色,繼續塞着糕點:“世道不昌,人心毒.惡,并非處處都似此間安甯,外面盡是豺狼虎豹,隻有活得毒.辣一些才能夠痛快自在!”
“小孩子。”雲擇一巴掌蓋到他腦門上,揉了揉。
“雲大哥!”計非休鼓着腮幫子,非常氣憤,他那層早成的外殼都快要被揉散了。
“浮生長恨歡娛少,能得開心便開心,放松一點,莫要與世道計較太深。”雲擇又揉了揉他的腦袋,知這孩子看似裹着一層一層的殼,時而邪氣時而尖銳時而乖巧,脾氣又有些别扭,本質還是個乖孩子,他雖然不爽,卻沒有躲開自己。
計非休點了點頭,認真吃着牛乳糕,也不知聽進去了多少。
雲擇欲起身,忽道:“今日又有人打聽你師父了?”
計非休嘴角一彎,看穿了他:“你也未見得就時時放松開心嘛,心裡不爽,就去說啊,何必憋着?”
雲擇“啧”了一聲,留他一個人享用糕點和冰食,端着酥山晃到了桑隐身邊去。
桑隐擡首望他。
雲擇拿扇子半遮着臉,隻露着一雙波光潋滟的眸子:“桑老闆有無閑暇陪我後院一遊?”
這樣一雙眼睛,似乎可以承載紅塵三千浪潮,望他一眼,全副心神皆要被他牽絆,自甘沉.淪。
他既開口,桑隐自然有閑暇。
後院除了那棵小槐樹,又新搭了葡萄架,可惜葡萄藤還不曾茂密覆蓋,略顯空曠,興許是雨下的太勤快,不少地方都長了青苔,雲擇看了一眼,倚着檐下的藤椅,把碗給桑隐:“冰化了一半,剛剛好,不涼嘴。”
桑隐說:“我不愛這個,你吃便好。”
“嘗嘗嘛,來年想賣冰食就有了底兒,咱們好好研究一番,”雲擇道,“并且喜歡的東西跟人分享了才會更美味,你吃了我再吃。”
桑隐隻好依言嘗了兩口。
“如何?”
桑隐皺眉:“涼。”
雲擇一笑,勾住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
舌.尖攜着熱流,風卷殘雲般吞.噬了那些讓桑隐不适應的涼。
于是他們都得到了合心的溫度。
單單是一個吻,不摻雜别的念頭,卻也能夠從身到心的如此滿足。
雲擇把人按.在牆上,問道:“酥山好吃嗎?”
桑隐眼裡含着點笑意:“美味。”
雲擇說:“我也吃醋了。”
桑隐把.着他的腰:“怎麼了?”
怎麼了?
雲擇低頭,把腦袋在他肩上磕了磕。
不好說啊。
他們之間……先是稀裡糊塗一起放縱,又因忌憚逐漸暧.昧的距離而把對方限定成朋友,連續的噩夢恰好可以被血痕坑洞裡的神光安撫,古樸輕緩的歌謠又可以安定他的心神,驅散那些迷霧與幻象,他們喜好雖不同,相處卻沒有波折,和諧融洽,簡直相見恨晚……到如今,算是什麼關系呢?
一直也沒有明确過。
雲擇起初不想動心,當下又分辨不明自己是否動了心,他還是有點迷惑自己被桑隐所吸引是單純被這個人吸引還是受了那些幽藍色光芒的影響,暈暈乎乎地謹慎着,雖然願意同赴雲雨,卻一直沒能把心裡的感受表達出來。
但是他會吃醋啊。
“雲擇,”桑隐掰過他的臉,看着他的眼睛,“有不痛快的地方,跟我說。”
“我……”
雲擇的話剛開了一個頭,忽地被一陣喧吵聲打斷。
計非休吃完了東西,身心舒暢,感到手有點癢,便勤快地洗了抹布擦拭桌椅,一絲灰塵也不願放過。
他正忙得熱火朝天,一個人突然從天而降、稀裡嘩啦摔到了茶館門前,又猴兒一般跳起來,追着一個灰不溜秋的毛東西撲進了茶館。
頓時泥塵四濺,幹幹淨淨的地闆上一片狼藉,計非休眼中瞬間騰起熊熊烈焰,還未說話,那人又揮出一道符與那毛東西厮打起來。
計非休認出那是一道定身符,但因為畫符的人修為淺薄所以作用有限,毛東西被定了一下之後很快掙開,而後發起了火,狂性大作,與那滿身灰塵的人打得吱哇亂叫、有來有回。
幸好這會兒沒客人……但是茶館已經亂得不能再亂了!
計非休閉了下眼睛,又睜開,一腳踹飛那人,又一腿蹬過去,把毛東西踩在了腳底下。
呼……安靜了。
雲擇和桑隐一同過來,看到茶館慘狀,雲擇罵道:“謝乘羽!你作什麼孽?!”
那被踹飛的人撞到了茶桌上,疼得龇牙咧嘴,顫顫巍巍舉起一隻手:“捉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