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個俗人!
鸑鳥傾下身體,虛行珏撫了把它的腦袋,輕巧躍下,走向燕玦:“這隻蛟不好對付。”
我會為你除盡天下妖邪。
燕玦把山河帝劍随手往石頭縫裡一插,迎向虛行珏:“于你不過小意思。”
我要與你共享這天下。
兩人相識一笑,狠狠與對方擊了一掌。
他們是最好的朋友,生死相依、信任無間的摯友。
蛟龍在下落之時,忍不住看向那天賜帝星,竟然從這個人族王者意氣風發的臉上看到了一絲頹敗死氣。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妖王陛下死前似乎對這個人下了一道血詛,是什麼呢?
妖王說:燕玦,你會失去所有你重要的東西!你永不得登上帝位!
蛟龍記憶恍惚,他不知道自己怎麼看到了未來,未來……千萬人敬仰的天承元帝從沒有做過一天皇帝。
人們稱他為帝,不過是因為心中的尊敬與感激。
燕玦終究沒能得償所願。
虛行珏一攬燕玦肩膀,幾縷銀發也一同撒到了他肩上:“跟我去一個地方。”
燕玦看他,好奇道:“何處?”
虛行珏說:“去了不就知道了。”
後面一衆臣屬喊道:“鏡師大人,您要把我們家君上拐去哪裡啊?”
“秘密!”虛行珏道,“誰也别來礙事,不然的話……”
燕玦朝後揮了下手,幫他補充:“誰來搗亂,我就揍他!”
臣屬們一聽這話,頓時鬧了起來:
“君上您怎麼這樣啊?”
“君上您舍得揍我嗎?我為您扛過劍喂過馬啊!”
“鏡師大人,帶我們一塊玩呗?”
“君上,您又向着鏡師!”
“鏡師大人……”
“早點回來!”
“……”
鬧完了一通過了瘾,衆臣屬方端正了表情望向二人的背影,俯首行禮:
“恭送君上,恭送鏡師。”
史冊有載:
天承建朝不過五年,虛行上仙、天承元帝便先後離世。
墨筆竹簡,寫滿遺憾。
或許這世上誰心裡都要有一個不甘。
*
蛟龍最為不甘,他沖出禦界之淵,又被下了血詛重新跌落深淵,即便受困也從沒忘記掙紮。
好在數百年後戾妖狐魂出世,戾妖是妖王與七大妖将之後世間最強大的妖邪,他的誕生引起群妖躁.動,禦界之淵的結界亦出現了一絲裂縫,雖然有蘭狄城及時修補了裂痕,憑着這一連串動蕩深淵之中的蛟龍卻還是掙出了一絲清醒,并趁機溜出了禦界之淵。
然畢竟有血詛在身,蛟龍的實力大打折扣,身軀破敗不堪,血詛也在逼他繼續沉眠,要施加給他刀砍斧鑿之痛,他太虛弱了,甚至不如一隻低階小妖,他還是要沉睡,為了生存下去,蛟龍自将元神封鎖,隐藏妖息,化為人形隐于人群之中,打算慢慢恢複力量,以待重回巅峰、尋到報仇雪恨的時機。
他在混沌無覺中就好像是一個普通的人族男子,與人族女子結.合,并生下了後代,每一個後代都是他承載元神與妖力的容器,供他汲取肉.身的養分,然後到了下一個後代身上,他的元神與力量也便随着妖血傳承了下去,每當妖血到了下一代身體裡,上一代的身體便會漸漸病弱枯竭,無知無覺地死去,父子、母女,或是父女、母子,循環往複……繁衍便成了他生存與強大的方式,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攜着蛟龍之力的妖血往往隻傳一人之身,因為是血脈傳承,因為有血詛的遮掩,所以不會有任何修行者發現問題。
他如此安穩又無聲無息的存在着。
直到,十三年前皇朝敬天祭生亂,妖脈上的鎮壓有了些松動。
大半年前戾妖狐魂與馭邪司、虛行宮、燕氏的一場大戰使離恨海倒灌,禦界之淵的結界再次出現裂痕。
這兩次動亂造成的禦界之淵妖力外洩終于驚醒了沉眠的蛟龍,他抓緊了機會,在他所栖宿的這具身體裡奮力掙脫了血詛。
接下來就是拿下這具身體。
他一定要再次成為蛟龍!
……
每一個蛟龍後代都不知道自己身體裡流淌着可吸食己身生命的妖血,畢竟這血脈如此沉默,但也會在偶然間覺察出不适,那種未知的恐懼迷霧一般籠罩着心魂,會促使他們生出想要擺脫什麼的念頭……究竟要擺脫什麼呢?如何去擺脫?冥冥之中有一種感覺——生下孩子就好了。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新的後代将誕生時,妖血便會快速吞食他們的生命力,接着跑到孩子的身上去,而後他們被籠罩了一生迷霧與陰影的生命便會在幾年内枯竭。
以為是解脫,實則是終結。
就像雲擇的母親,也像這支血脈的每一個先人。
雲擇很幸運,因為他還沒有來得及生出那種想要擺脫陰影的恐慌。
他也很不幸,因為妖血已在他身上覺醒,并預謀霸.占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