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姐從店後門出去,後門是一個小天井,天井對面是她住的房子,她到房子裡量梳妝台要做的尺寸,邊羽便耐心吃着花生湯等她。
在邊羽擡眼的時候,召覓敏銳察覺到他的動作,視線不着痕迹移開,仿佛從沒盯着對方看過,然而餘光仍不由自主去捕捉邊羽眼眸中的微弱波光。
他覺得邊羽似乎也正在注視他。
一察覺到這點,他的目光更無法回正過去了。可總這樣假意扭着頭,顯得很不自然,他無法一直保持這個姿勢。最終召覓還是将視線移回邊羽臉上——他大不了直接盯着邊羽這雙眼睛。
偏偏這個時候,邊羽又低下頭吃了一口花生湯,和他正面迎擊的視線錯開。
一場眼神拉鋸戰就這樣悄然無聲的開始又結束,不被任何人注意到。召覓在這場無聲風波中,感覺自己不戰而敗,内心有幾分慘淡。
他想不到的是,邊羽跟他懷抱的是不同想法。
邊羽看召覓,是因為他總覺得對面的這位召警官眼熟——初次見時不怎麼覺得,見過幾次之後倒覺得了。但是這位召警官分明從前不是這個片區的,邊羽絕對不是在這塊片區活動時與他見過,可就是怎麼也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他。
一口甜膩的花生湯咽入喉中,邊羽索性開口問:“以前沒在這個片區見過你。”
召覓微愣,明顯沒料到對方會主動搭話。他咽下口中的花生湯,回答道:“我剛調來沒多久。”
“剛畢業嗎?”邊羽猜測。
召覓說:“不。畢業三年了,之前在鄉鎮。”他心想,自己看着也不是那麼年輕吧。
邊羽了然地點點頭,心裡猜測這位召警官應該和他差不多大。召覓忽然又盯住他看了,指了指他唇角的位置。
邊羽手指擦過嘴角,原來是唇邊沾到花生湯漬。召覓抽出紙,遞到他面前,差點下意識要幫他擦,忙是在紙離近他唇邊時停住手。他望見邊羽沒有任何預見的、直視過來的眼睛,刹那間,内心居然兵荒馬亂一般。像是掩飾心虛似的,召覓把紙塞進他手中:“給,擦擦吧。”
望了眼突然被塞進手中的紙巾,邊羽說:“好。”折起一角紙巾,将嘴邊的花生湯漬慢慢擦幹淨。
召覓手裡的湯勺攪拌還過于熱乎的花生湯,動作不知不覺間更快了一些,但他無論怎麼攪拌,這熱氣都像散不去了。
李姐趿着拖鞋從後門回來,站到邊羽身旁:“我量好了,寬145,進深60,能做吧?”
邊羽說:“能,但這個尺寸做出來會比一般梳妝台大。”
“沒事,平時東西一收還能當寫字台用最好。”
邊羽說:“行。那沒問題了。”李姐放心地忙活去了。
召覓像是怕就此心慌下去會被看出端倪,便問他:“要給李姐做家具?”想借此機會講些話題,讓自己的思維發散開去。
“梳妝台,李姐和她女兒用的。”邊羽答道。
“哦,直接家裡做?”
“嗯。”
“木料得從其他地方找吧。”召覓記得上次去他們家,并沒看到合用的木料。
“常合作的廠在我家附近有分銷店,到時候直接去店裡拿。就在三号街那裡。”
“哦。”召覓吃了幾口花生湯,若無其事似地問,“打算什麼時候去?”
“什麼時候啊……”邊羽擡眼看天花闆上的鎢絲燈,暗灰青的眸子,均如裹了蜜糖色,瞬間一整雙亮起來。他思索片刻,“周三吧,周三正好在那附近送貨。”
“嗯。”召覓好不容易才認真吃了幾口花生湯下去,不作聲半會兒,“周三那天我正好也在那裡執勤。”
話音剛落,門口出現一位戴圓框眼鏡的客人,抱着一本書朝裡頭走進來,突然停住腳步,眼睛直勾勾盯着邊羽和召覓的位子:“喲,我常用的桌子。兩個座位是一個也沒給我留啊。”
李姐急忙過來笑道:“我給你安排拼桌一下,你看拼這裡怎麼樣?”
圓框眼鏡抱起手,定定站在一旁,下巴朝邊羽他們方向揚了揚:“不,我就坐那個角落,還是站着等人吃完吧。”
“這……”李姐臉上不禁頗為尴尬。
邊羽放下湯匙,就要起身讓出來,這個時候,召覓先起來了:“老闆,結賬。”走到門口去掃碼,把6塊錢的花生湯錢結掉,又和老闆說,“有水嗎?”
李姐說“有”,上小料台那兒,取個一次性紙杯,給他倒上一杯免費的麥仔茶。
圓框眼鏡一刻也不敢耽誤似地坐在召覓空出來的座位上,使喚李姐道:“你這裡給我收一下啊。”
召覓留下的那碗花生湯隻喝了幾口湯,花生還有許多沒吃。邊羽心想,李姐知道他的習慣是多花生,他本應該是喜歡吃花生,但是現在花生沒吃完就起身了,估計為的是主動讓出位子。
邊羽不禁望一眼他的背影。召覓端着麥仔茶站在門口一張沒有椅子的小桌前,盯着街上往來的人流,慢慢地喝這茶水,他站得很直,大概是在想,背後會有人看到他。
李姐忙活完新客人的事兒,紮起門口的塑料門簾,終于閑下來,坐到一旁椅子上,拿起遙控給電視調換到音樂頻道,音樂頻道在放鋼琴藍調選集。外面街道熱鬧,店裡卻安靜得很,舒緩的藍調音樂把時間拉得很慢,客人們慢悠悠吃花生湯,吊頂的驅蚊扇搖搖晃晃的響。
幾分鐘後,邊羽吃好起身,跟門口的召覓簡單點頭當打招呼,往西邊走去。召覓也放下茶杯,繼續往東邊的方向巡邏。
周三,邊羽去三号街附近的木材分銷店裡選胡桃木。他們店剛從廠裡運來一批加工後的木闆,工人們把木闆捆在三輪闆車後面。木闆堆得山那樣高,隻用兩根細黑繩簡單捆住便停放在門口。
邊羽眉頭一皺,跟店長說:“你們這樣放貨不合規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