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順着半敞的車窗湧入,冷暖空氣在看不見的地方激烈碰撞後最終趨于恒定,恒定的冷。
徐汀雲一手把方向盤,另一隻手悄咪咪地把拉鍊拉倒了下巴颏。冷得很,但他不敢說。
方才徐汀雲一拍腦袋說去看“海”,就開始邊收拾東西邊催華松栩也收拾東西,一陣兵荒馬亂後,還沒反應過來的她已經被拉上了車——她自己的車。
華松栩仰在座椅靠背上,去看月亮的上班路,任由發絲在風中狂舞,“你帶我去,開我的車是怎麼回事?”
急彎路段,徐汀雲熟練地切換遠近光燈提醒對向來車,“我這不是沒車嘛。這樣,油費路費我包了,車的保養費我也包了。”
“夠大方。”
“不然怎麼當得起一聲徐哥。”
華松栩撇嘴,“沒大沒小,叫聲姐來聽聽?”
“給我一億就叫,這位富婆。”
華松栩理虧,閉嘴不言。
徐汀雲假裝看後視鏡瞄她一眼,又瞄一眼,偷笑。
華松栩又想起那張名為《熾熱》的作品,心中一陣暖流,忽然意識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臨時撤稿,小心賀靈給你穿小鞋。”
“賀編才不會給任何人穿小鞋。”徐汀雲歎氣,“她隻會貼臉輸出。”
“哦?怎麼輸出的?”華松栩已經期待起來了。
徐汀雲清清嗓子,拿捏三分不屑和兩分孤傲,聲音尖了一個八度,“馬上要定稿了你撤稿,還是封皮,你知道封皮是什麼嗎?封皮就是臉皮!你把臉皮撕下來我看看?”
華松栩被某人惟妙惟肖的模仿逗得撲哧一笑,“那這期怎麼辦?”
徐汀雲說:“我是沒有計劃、不負責任的人嗎?”
然後不等她給反應,自己回答:“當然不是,我是有職業道德的攝影師。”
“……所以怎麼解決的?”
“撤了南壁,刊登北壁呗!”徐汀雲說,“賀編還想罵我來着,我說撤稿是要送給你,她那一千多公裡長的大刀嗖一下就收回去了。”
“嗯。”華松栩語氣平平,“打着我的旗号少挨了一頓,這一路飯錢你也包了吧。”
徐汀雲一笑,“那必須,以後就靠您罩着我。”
華松栩關上車窗,把椅背放倒,“求一個泥菩薩罩你,有多想不開。”
徐汀雲暗自松口氣,活動了下被風吹得僵硬的指關節,真挺冷。于是他問:“泥菩薩,你冷不冷?”
華松栩正縮在珊瑚絨毛毯裡,聽到問題一愣,這才注意到他凍到青白的手背,趕緊開空調,“你覺得冷怎麼不跟我講?”
徐汀雲不答反問:“可否點一首歌?”
“可以。”華松栩掏出手機,一打開音樂播放軟件便自動連接了車載。
别說,車廂裡除了風噪和胎噪外過于安靜。
徐汀雲說:“謝謝,那就點一首——霓虹花園《隻有風知道》。”
華松栩打字的手微頓,旋即按下搜索,播放。
鋼琴和不知名樂器自改裝的阿爾派車載音響緩緩流淌,很快便鋪滿密閉空間裡的角角落落。這個品牌的音響動态範圍管,低音尤為突出。每一下鼓點都踩在了她心裡。
越野沿着S203蜿蜒曲折的山路行駛,部分路段坑坑窪窪,應該是山體滑坡砸了地基,所以整體速度不快。越是開得不快,對時間的感覺就愈發敏銳。每一秒的經過,每一次的颠簸,都為這場旅程帶來不要命的荒謬之感。
“那些炙熱的瞬間,隻有風知道,隻有我知道……”
好聽的男聲唱到這一句歌詞時,徐汀側首看了過來。
華松栩毫無防備,被他框進眼裡。徐汀雲左手穩穩把着方向,右手腕搭着變速杆,半邊臉落在黑暗之中,勾勒出男人清晰剛硬的輪廓。
和這輛車好搭,華松栩悄悄想。
許是今天剛洗過澡,比闆寸略長些的短發直挺挺的支棱着,配上黑色沖鋒衣褲,少了些小白臉的感覺。還挺硬漢。
她收回視線,細長的手指纏繞發絲,“風知道,那你知道嗎?”
徐汀雲說:“知道。方才開窗戶風呼呼往我耳朵裡吹,趁你不注意,把它知道的都告訴我了。”
“繼續吹。”
“它跟我說,你今天沒吃飯,餓了。”
華松栩本能伸手摸摸肚子,神色從古怪到無奈,略微掙紮後承認:“是,是餓了。早知道就和你去吃牦牛湯鍋了。”
徐汀雲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伸手指後座,“你看後面那個袋子裡是什麼?”
華松栩想說這是我的車你管是什麼,忽然覺得不對,回頭一看,果然有一個從未見過的袋子在駕駛位後的座椅上。她伸手去夠,沒夠到,又往上醋溜了下,這才拎過來。
一股香氣随之而來,“是什麼?”
徐汀雲驕矜,“打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