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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頭縣入秋開始發散出冷。
白霜蒙地,幹冷。夏月讀初一,縣裡最好的初中。
她的母校,圍牆爬滿“爬山虎”,放眼一掃,古意的綠然一片。走道兩旁種滿了銀杏,葉片尖已初見枯黃。校園外是人家,從她桌位望出,能看見縣裡最高的一座塔,在初秋晨霧中迷迷蒙蒙。
那時她勤學,除了做題就是冥想,無心人際交往。班裡同學她已記不清幾個了。
班長是她,副班長是誰?她記不起,成績第二名是誰?也毫無印象。
從初中到高中,似乎沒有人在她生活中留下痕迹,隻有無盡的學習。
“到了。”司機喊。
這聲拉嗓的喊如驚雷,令夏月從回憶中抽離,她短暫愣住,才不急不忙地打開車門。
冷風灌耳,她縮了一下脖子,快步向家走去。
衛生間沒開燈,窗外夜燈折進來。鏡中的女人面無表情,這種成熟的冷感本不該出現在她這個年齡段。
夏月打開水龍頭,喧嘩水聲也蓋不住内心幾乎要湧出來的巨響,它先是一陣雜音,尖銳的、支離破碎的,然後緩變出一點人聲,男性的、朦胧的。
久遠的朦胧嗓音,從最深處慢旋而上,輕佻的、帶點刺的。
“夏月。”
“真好玩。”
不,還有一個人。
顧淌。
*
他最後一個上台自我介紹,神色懶懶,特輕特短地念了聲自己的名字。
“顧淌。”
全班一緻的沉默後鼓掌。
宋佳鼓得最響。
倒不是因顧淌位于“最後”才鼓得這麼賣力,是這人長得太俊,好到極點的俊,但眼皮耷一半時,茂密的長睫斜出,又有一種壞到透頂的俊。身材也高挑過人。
還有聲音。
他已經變完聲了。
低沉、磁性。
在班裡這些還未變聲的稚氣初中男孩中尤為出衆。
下一秒,下意識的,她看向第一排最左邊撐臉看窗外塔的女生。
她紮起馬尾,黑發順滑到肩,長頸刷上一層冷調的白,美得人止不住盯着她一直看,怎麼看都看不夠。
宋佳默念起她的名字:夏月。
她微側了臉過來,宋佳幾乎心顫。
側臉太漂亮了,該凹的凹,該凸的凸,上天要雕出她得花多少心思。雪白的臉仿佛風吹搖晃的果凍,膚色淨得誘人,面頰和鼻頭微微桃粉,漂亮得毫不費力就讓人有了妒心、生出占欲。
可惜天妒紅顔。
宋佳打量出她家境一般,甚至是寒酸。菜市場随處可見的平底鞋。
不由地,宋佳又去打量顧淌的鞋,牌子她認不出,但質量看上去很塑膠。
看來家境也一般。
*
火箭班,班裡按時不交作業的沒幾個,顧淌是其一。
每次夏月去收作業,人還沒走近,他的同桌就拿着作業本過來,仿佛特不想讓她靠近顧淌似的,而他根本不看她一眼,一直趴桌上睡覺。
此時已是期中,夏月還沒跟他說過一句話。
他頭發比新生報到時長了不少,他卻沒有一點要打理的意思,亂糟糟的,雙眼都快遮完了,看上去很好被欺負。
不。夏月反駁自己,不是看上去。
實際他就是。
别人要什麼他就給什麼,借書借筆借橡皮借錢,來者不拒,還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讓那些愛占便宜的人更覺得他憨。
作為班長,夏月冷嘲過那些人,可惜當事人一臉無所謂。她恨鐵不成鋼,一想他又不是她什麼人,就沒再管了。
隻是她沒想到,班裡被隐形欺負就算了,班外他還被欺負。
那天她幫老師批完作業最後一個放學,天色漆黑。
夏月回家必經之路的這條小巷不定時會有一群混混蹲守,越晚越有可能,但繞遠路會多花2個小時,她咬緊牙,隻能冒險。
她買了辣椒粉藏在兜,借着路燈在巷外小心觀察。
果然,中間蹲着站着一群吊兒郎當的男生,都在吸煙,煙絲繞成一條條白蛇。
光線模糊,蛇在吐信,她收緊呼吸不敢過去。
突然地,有個人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