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聿之一早就讓下面的人通知思南禦府,今日不允許接待他夫人這裡以外的客人,清空的街道已經被七輛車停滿,人全部進去後,警衛員便将路口封起來,禁止行人通行。
瞬間吵鬧的巷子,肅清下來。
沈恬進洋房時,剛好碰見思南禦府的老闆出來迎見,還是海潤置地的太子爺網絡上人稱‘滬上皇’,早就聽聞過他父親的事迹,香港疊碼仔出身,靠攀高枝翻身。
今日一見他的兒子,二十出頭就肉眼可見的城府,可惜京圈出身在滬的這幫人根本瞧不上這種出身的。
他含笑謙卑地走上前去,微鞠扶肘着伸手:“蔣夫人您好,一直在新聞上聽聞您的報道,卻沒有機會認識您,今日思南禦府有幸接待各位貴賓,實在是讓這兒蓬荜生輝。”
沈恬看見齊芯隻是用手指半握回禮,點點頭沒說話,那人都沒敢露出半絲不樂意,仍然滿面挂笑地往後退了半步,給院子裡的一衆人讓路。
在滬上這地兒,有錢也得給權力讓路。
她走在最後面,晚進來的蕭卷早就大步走到前面去,跟齊芯聊起來天。
沈恬進去後看到套間裡還有一個房間,裝置的隔音玻璃,私密隐蔽,不大,一張剛好夠坐十幾個人的圓桌。
榮音正坐在外面的沙發上和一些人閑聊着,輕掃過沈恬的眼神,閃過一絲難以捕捉地冷意,視線卻在她的手腕處停留了幾秒後雙眸更是陰沉。
她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忽然發現,是譚宗明那串佛珠。
瞬間心頭一悸,作為譚宗明的母親怎麼會認不出,這是他常年不離身的東西,何況這串珠子有三顆是白色的砗磲,特别到誰都會一眼認出。
她下意識地将手放到背後去,把那串手鍊摘下來塞進包裡。
“沈恬,晚上你随意點,我可能要應付這幫人。”齊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從她身後走過來的,附在她肩邊壓低了聲音說。
沈恬并不在意這些,寬慰道:“齊芯姐你快去吧,等會我直接過去吃飯就好了。”
“好,多吃點。”說完她便去和負責人确認菜單去了。
一屋子十幾個人基本都在喝茶,沈恬坐在一邊發呆,想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總喜歡飯前喝茶,去陪譚宗明吃飯時,那些人也是如此。
是怕吃太多,先喝飽茶嗎..?
沈恬打量着屋裡的裝修時,瞥眼看到一個陌生的面孔,但是又好像在哪裡見過,突然回想到那天她緊張地坐在醫院凳子上等結果時,感覺旁邊坐着的那人一直在看她,這人嘴角那顆痣很顯眼。
她見這人徑直走到榮音身邊,趴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後,她頭也不擡地點了下頭,這人便出去了。
旁邊的人都在聊天,她都不認識,也插不進去話,隻能無聊的看着手機。
時慈敲了敲機艙卧室的門:“譚總,飛機開始下降了,預計還有二十分鐘落地,安保那架已經落地一個小時了。”
譚宗明聽見敲門聲後,疲憊地捏着眉骨,微眯着眼清醒過來,頃長地手指撐在床上坐起來。
他低啞着嗓子沉聲道:“進來說。”
時慈聽到裡面的人醒了,打開冰箱拿了瓶水進去。
譚宗明接過水,擰開喝了冰水後,瞬間失去了乏意,起身拽過衣架上的襯衫,線條流暢舒展,胳膊穿過衣服,手指邊系着扣子邊問:“落地哪個機場?”
“廊曼,因為這次我們兩架飛機,另一個機場承載的遊客太多,不接受兩架降落和停放。”時慈主動将袖扣遞上前去。
他“嗯”了一聲後,走出卧室,垂眼看着電腦上的文件,滑動了一下觸控,邊看邊低聲道:“查清楚了嗎?”
“譚總,蕭先生上次洗的…中,一點八直接走了你的帳戶彙進去的,他自己又走菲律賓的地下錢莊彙進去二點三,具體哪家公司什麼情況要我們到了再看。”時慈指了一下電腦屏幕。
時慈看到譚宗明的臉色逐漸陰沉下來,按着觸控版的手指用力到發白,默默地收回了手往後退了兩步。
譚宗明雙唇緊抿,看着屏幕上的數據,全身的血液幾乎是瞬間凝聚在手指上,頃刻間,電腦被手用力揮在了地上,碎成兩半。
時慈試探着小聲說:“您休息時,蕭先生給您打電話了。”
譚宗明陰翳冷冽的瞳孔,泛着逼人的寒意,眼底盡是鋒利的銳氣,聲音幾乎是壓迫着喉嚨迸發出:“讓他滾遠點,真是膽子夠大的,他是覺得他爹位置夠穩了保得住他了是吧?!裴淙賭博,他投資菠菜,真是一對好兄弟。”
時慈尴尬地笑了笑,沒敢再說話。
思南禦府裡花園的燈光都亮起了,這些人才起身打算去飯桌入席,沈恬捏捏坐麻的小腿,也跟着起身往裡走。
走到門口時,她才看到桌子上擺着帶人名的立牌,擡眼就看到榮音坐在正對門的主賓位置上,周君瑤就坐在她旁邊。
沈恬避開了視線走進去,去找名牌,但是找了一圈也沒看到她的名字,此刻人漸漸坐滿,耳邊滿是低聲細語地聊天聲。
包間裡燈光如晝,此刻刺眼的白光像聚光燈一樣打在她身上,皮膚蒼白沒有血色,她看着周圍投來的審視疑問的目光,下意識地咬緊了下唇,想要避開視線。
“這位小姐,怎麼站在那裡,您是?”
沈恬聞聲擡頭,就看見周君瑤一臉正挑釁地看着她,聲音不大不小,剛好穿透整個房間。
榮音也無意似的順着衆人的視線看過來,似笑非笑地注視着她,眼神像不見底的深淵一樣吸食着她,讓她說不出話,如鲠在喉。
蕭卷剛好挂了電話從屋外走了進來,沒發現屋裡氣氛不對。
路過沈恬時,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她,沒多想,直到入席了才發現,除了還沒進來的齊芯,位置剛好坐滿。
隻有沈恬沒有位置。
他看了眼坐在主賓位上的榮音,想起譚宗明的話,瞬間諷刺地勾了勾嘴角,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卻也沒說什麼,隻是懶懶地靠着椅背,慢悠悠地将餐巾布鋪在腿上。
齊芯接着就走進來了,沒有仔細看桌席,正要入座時,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沈恬,笑着道:“你站在那兒幹嘛呢恬恬?坐過來吃飯啊。”
“齊芯姐,要不我先走了…”沈恬聲音幾乎輕到要飄起來,有那麼一瞬間她連話都不想說,想直接扭頭就走人,既便是弄錯了,她也不想被一群人注視打量。
齊芯擰着眉毛愣了半秒,怎麼突然想走了,順着她的目光轉頭看向身後的餐桌,才發現,隻留了她的位置,立馬低聲跟沈恬說道:“哦,沒有,可能是他們弄錯了,你等下,我讓他們加位置。”
“齊芯,快來坐,就差你了啊。”正在齊芯要往外走時,榮音直接起身,眉目含笑着叫住了她。
齊芯疑問地側頭看了眼榮音,正打算解釋,坐在旁邊一直看手機的蕭卷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往下拽了一下,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她坐下别出頭。
“齊芯姐快坐!”周君瑤也笑着附和。
榮音一邊輕輕地将齊芯按到座位上,一邊笑呵呵道:“齊芯這孩子,向來都是貼心,做事做的周全,知道餐廳服務生進進出出的,咱們會不方便,還特意帶了個人來搞服務。”
說完,諱莫如深地看了一眼臉色煞白的沈恬,嘴角勾着若有若無的笑。
齊芯縱橫名利場這些年,讓她瞬間明白了,榮音是故意的,她早就知道了沈恬和譚宗明的事了,就連蕭卷也是一秒看破,穩住了她。
她确實不能在一衆人面前駁了榮音的面子,譚家如今沒人敢得罪。
沈恬看着齊芯抱歉擔心的眼神,無力地笑着抿着唇搖了搖頭表示沒事。
她苦笑了一下,心裡好像被灌着冷水般,一直下沉,壓迫着呼吸,整個人被頂燈照的要枯萎了一樣,虛弱無力。
原來從一開始在展覽時,那句話就是故意為之,他媽早就知道了她和譚宗明的關系。
“倒一下水,麻煩了。”榮音極其有涵養的柔聲道,絲毫看不出刻意。
沈恬聽着那聲順其自然的吩咐,有點想笑。
原來譚家的人都一個樣兒,表面和善有禮,背地裡比誰都看不上你,虛僞到讓她的胃翻江倒海的惡心,心卻突然平靜了。
她壓住了胃腔中的湧動,頓了下,努力擠出一個笑,彎眉笑眼地應道:“好的女士。”
說完就放下包,掏出那手串戴在手腕上,不緊不慢地拎起來水壺,走到榮音面前,特意慢慢地倒着水,佛珠就那麼悠蕩在她纖細的手腕上,一晃一晃地,晃進了榮音地視線。
沈恬垂目看見她眼底的壓抑,滿意地收手。
倒了整整一圈後,她剛站回去,就見周君瑤憤恨地盯着她的手腕卻也不敢再表現出什麼,畢竟這滿桌的人哪個不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她挑眉,故意摸着佛珠看着她一眼,卻沒發現蕭卷在桌子另一側看戲似地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沈恬已經靜如止水,她以為自己會很痛,其實也不過如此,這些羞辱,總比沉溺在裡面,讓自己回不了頭要好。
她站到小腿都僵硬的失去知覺了,齊芯走過來,将她拉出房間。
齊芯歎了口氣:“他媽媽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了?”
沈恬靠着牆,疲憊地仰面道:“我不清楚,今天我們是第一次見,之前我隻看過她一張照片。至于她怎麼知道我和他兒子的事,那我就不知道了。”
說完她撇撇嘴,毫不在乎地蹲下捏着發麻的腿。
“抱歉啊沈恬,是我沒考慮周全,不該讓你來這兒的。你剛不說要走嗎?我讓司機送你。”齊芯垂眼看着眼前的沈恬。
“不用,都到這兒了。我也想看看自己的最大限在哪。對了,結束我自己打車。”說完就起身打開門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