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您之前說的一樣,難怪豐信選擇港股,就是想鑽spac的一些漏洞,存在隐藏債務和循環交易的問題,包括公司高層挪用現金。”時慈從衆多文件中抽出一份,起身遞上前。
“這個是分析報告,您看一下吧。”
譚宗明站在原地接過文件夾,面無表情地掀紙翻閱着上面的盡調信息,嘴角慢慢抿成一條直線。
“我已經匿名轉交給最近和他們剛面談過的兩家公司了。”時慈規矩地絞手站在他面前。
隐匿于昏黃燈光下的雙眸,譚宗明波瀾不驚地看着上面的消息,晦澀不清的神情讓人看不出是在想什麼。
“這個李家真是換個名字繼續給人當狗使喚,那正好讓周家知道,什麼叫燒了自己房子卻隻能隔岸觀火,提醒過一次了,現在又來這一出——”
“自焚多了,火也該撲不滅了。”譚宗明神色冷凝地将文件放回時慈手中,眼裡閃過一絲邪肆的嘲諷。
接着說道:“具體跟進的結果呢。”
“股票現在已經暴跌至原先的48%,但是豐信那邊的危機公關處理的也很快,今日收盤報收1.45美元,算是勉強止跌了,不過相比去年同期來說,這個數據已經是很難看了。”時慈将兩台電腦推向一旁的人。
看着兩台電腦上的紅綠一片,譚宗明寒凜逼人的眼眸宛如一柄利劍,卻隻是草草地掃過一眼波動幅度巨大地曲線後,淡淡地丢了幾個字,“盯緊了。”
骨節分明的手指把玩着銀色浮雕火機,随着啪嗒”一聲,火光燃起,照亮冷隽的整張臉,隻是煙未點燃,譚宗明就聽見身後傳來的推門聲。
接着煙尾點着。
随着青煙升起,他回頭看見小姑娘盤起長發,換了一件淡黃的套頭衛衣,光着腿從屋裡走出來,站在桌子前翻自己的包,看起來是要出門。
譚宗明随手合上電腦,靠在桌邊看着她,煙霧順着喉嚨從微啟的唇齒間溢出,“去哪?”
“意涵剛剛說約我吃飯。”沈恬背對着他,仔細翻找包裡的備用房卡。
聽着她毫不猶豫的回答,譚宗明想到剛剛無意間看到的消息,他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胸腔随之襲來一陣莫名的心髒墜落的失重感。
他站在原地未動,默默地注視着小姑娘的每一個動作,良久才緩緩地吐出一句:“那我送你過去。”
“啊,”沈恬找到房卡後回頭看了他一眼,晃着手中的卡笑着說道:“不用,一會她來接我,你不是還有工作要忙嗎。”
譚宗明斂斂眸子,“剩下的時慈能處理。”
随着手機上的震動,沈恬看着手機頭也不擡道:“真不用,馬上就到酒店門口了。”
“那我送你下去。”他掐滅了煙,直起身走去拿外套。
譚宗明餘光瞥見她擡手取帽子的動作,下身露出一條單薄的白色運動熱褲,白嫩細長的雙腿就這麼晃在空氣中,臉蛋極緻清透,還帶着溫熱空調房下悶出的一絲粉暈,整個人清純又性感。
他不禁皺眉道:“什麼季節穿這麼少?”
“在美國經常這麼穿,習慣了,懶得換。”剛從床上爬起來的沈恬,懶意未褪,一邊打哈欠一邊穿鞋。
譚宗明薄唇微抿,心情有些不悅,沉冷的眼眸泛起一絲深戾,語氣隐隐含着怒意,“這裡是上海,回來了就過這邊的溫度。”
緊接着一道低沉的聲音抵着喉嚨滑出,“真後悔把你送去,學了一堆什麼毛病。”
卻不想,靜谧的房間内,沈恬将他這句又低又沉的話清晰地收入了耳中,手中的房卡陡然落地,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喉嚨,彎腰撿卡時自嘲一笑,“我學會什麼?”
本就心情不好的譚宗明,沒仔細聽剛剛那句話,隻是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抓起衣服走到門口。
推開門後,見沈恬仍站在原地背對着他不動。
“穿鞋,繼續杵在那兒就别出門了。”譚宗明真的有點動了氣,語氣多了一絲煩。
沈恬慢吞吞地穿着鞋,又重複道:“那我學會什麼了?”
“嗯?”她扭頭看了他一眼。
譚宗明素來不喜歡别人一直重複他不想回答的問題,平時說話時也進退有度,極少動怒,尤其對她從來都是格外有耐心,可今天偏偏心情不好,壓着怒氣不想發火,便不回答她。
想到他那句話,沈恬揣着口袋中的手還是忍不住捏緊了房卡,瞪着他,“你啞巴了?譚宗明?”
話音剛落,他瞬間握緊了門把手,臉色愈發陰沉,卻依舊聲音平靜,聽不出起伏,“你自己不清楚嗎。”
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時慈,聽到這句話後就意識到氣氛有些不對,感覺周圍氣溫都低了幾度,十分有眼力勁地起身去小套間回避。
沈恬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不清楚!所以我想請問一下你,我學會什麼了?”
聽着她咄咄逼人的話語,譚宗明臉上的最後一絲溫和也漸漸斂去,“我不想和你吵架。”
聽着她依舊在糾結最初的那個問題,譚宗明不動聲色地掀眼望着她,聲音平淡,但說出的話透着刀刃似的刻薄,“你也不用反複問我同一個問題。”
“我不介意你跟着霍家那小子學會抽煙喝酒這些東西,但是你不覺得你學不會和他劃清界限嗎沈恬?”
沈恬深了口氣,定定地看着他,“我怎麼就劃不清界限了。”
“我怎麼就跟他學會又抽煙又喝酒了?”
“當初不是你把我送去美國的嗎?!”
她說着說着喉間一梗,下意識地别過頭,努力攥緊房卡,讓鋒銳的側切片狠狠的壓進手心,強忍着鼻尖的酸澀将淚水咽下去。
譚宗明望着她沉默了片刻,“我說了不想和你吵架,我送你下去。”
她有時候真的很讨厭譚宗明這一點,明明自己一直在等他的回答,可他總能避重就輕地收止住情緒,輕而易舉就能搞得别人因此情緒失控。
沈恬執拗地站在那一動不動,“你說清楚譚宗明。”
“我還要說什麼?”
“我要是真跟霍西禹有什麼了,我還能回來?!”
“……”
她模糊的視線裡看見譚宗明神色冷隽,薄唇抿成一條直線,顯然一副不想再回答她問題的樣子。
自從複合後,很久不見他這種态度了,她突然有一絲不習慣了,再擡頭時,眼裡醞釀出的兩天淚水模糊了視線,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恬哽着聲音說道:“你的那些我都忍了!你卻不相信我?”
譚宗明深了口氣,知道她說的沒錯,從前是他的錯,他也從不辯解。今晚也不知道怎麼了,
聽着小姑娘的哭腔,他有些懊悔,不想讓她哭,偏偏又惹到了,走上前說道:“好了九月,陸意涵什麼時候來接你——”
話未講完,沈恬放在一旁玄關上的手機,傳來一聲震動,他看了一眼,屏幕上亮起備注了“霍西禹”的來電畫面。
電話響了一會挂斷後,又彈過來三條消息:沈同學我到樓下了,速來。
所以她一直逼問他的時候,他該說什麼好呢。
譚宗明失笑了一下,收回擡起的手,垂下眼自嘲般扯了扯嘴角,聲音低啞至極,“沈同學你朋友來了,下樓吧。”
“需要我接你的話,給我打電話。”他叮囑完後喉結再度滾動了一下,像是在克制情緒。
看到霍西禹名字時,連沈恬都有些意外,明明幾個人商量好是陸意涵過來接自己的,怎麼現在變成了他。
她想解釋,可是譚宗明已經又恢複了那副溫和的表情,主動攬過僵在原地的她,重新推開門,一言不發地握着她的手,穿過走廊走到電梯旁,按了下行鍵。
兩個人一路沉默,沈恬幾次想解釋,可是空氣中安靜到隻剩呼吸聲,話到嘴邊又欲言又止。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組織語言了,明明之前跟他說的是和陸意涵一起出去吃飯,結果這通電話好巧不巧的湊在關鍵時間點告訴了他,是霍西禹來接她。
直到走進酒店大堂,她故意放慢腳步扯住了他的手,輕聲打破僵局,“譚宗明。”
“嗯?”走在她前面的譚宗明,聽到了她在喊自己,回頭的前一秒嘴角揚起笑意,松開十指相扣的手,替她攏了一下衛衣領口。
“冷不冷?”
沈恬縮了縮脖子,望着他低垂含笑的眉眼,“還好,現在溫度不算太低。”
他腔調懶洋洋地,聲線微啞,話裡帶着淺淺的倦意,“外面風大,冷的話給我發消息,我讓人給你送衣服過去。”
沈恬總覺得兩個人的氣氛很怪,突然有點不想去了,牽上他的手默默不說話。
“去吧。”譚宗明松開手拍了拍她。
她又習慣性問道:“那你呢。”
譚宗明笑着看她,“你不是說了我還有工作嗎,我一會回公司開會去。”
沈恬好奇又納悶的追問:“怎麼要回公司,你這段時間不都在酒店裡忙。”
譚宗明沒想到小姑娘能有這麼多問題,認真回答了她的話,“那隻是一個項目組的,我回去處理别的事。”
停車場外一輛白車閃着燈,亮到白色的光線穿透玻璃打在兩個人身上。
沈恬讷讷地點點頭,“這樣。”
臨推門前,她又補了句:“你等會記得吃飯。”
譚宗明略微颔首,嘴角挂着淺淡笑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