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婚禮特累,你睡會吧。”倪卡拿起紙擦掉烈焰紅唇,順走沈恬手腕上的皮筋,紮了個高馬尾,淺嘗了一口蛋糕。
陸意涵也不再問下去,抛了個蒸汽眼罩給她。
回到卧室,沈恬倒在床上,疲憊軟塌的身子陷進柔軟的鵝絨被,幾乎是半秒内入睡。
一覺無夢,睡的沉穩。
剩下的兩個月裡,中式主題的婚禮現場陸續搭建完成,四月中,耗時一千六百小時手工刺繡的定制線繡壓花婚紗寄回國内,由于原本定的鈴蘭婚禮改到悉尼場,取回來後便封存起來,譚宗明替她請回來三位韓國明星化妝師替她試妝。
當日婚宴流程,祭祖接親,中午對外,晚上特别宴請重要賓客。
四月最後一天,玉蘭花盛開。
西郊機場抵達一批上海與南京的專機,譚宗明随王秘書親自去機場接人,随着艙門打開,幾位身着行政夾克的老人與随行人員緩緩走下來,
譚宗明走上前恭敬相迎,“麻煩幾位特意跑北京一趟,一路辛苦。”
老人慈愛溫和地握手,拍了拍他的背,言笑感歎,“退下來後就十幾年沒見了,卻老能在南京聽見你的名兒,果然虎父無犬子啊。”
譚宗明謙虛颔首,“您過獎了,十幾年不過幾屆,您還跟從前一樣。“
涼風吹過,老人攏了攏領口,“聽說是中外辦的新人?”
譚宗明點頭應道:“是的。”
“挺好的。”老人上了車。
譚宗明緊随其後關了車門,上了後面的公務車。
出港口駛出一排黑色公務車和考斯特,安保車隊閃着警示燈在前方開道,一路駛向京西賓館,譚宗明将人安頓下,把時慈留下,方便有消息随時通知。
譚宗明吩咐司機開車回家,路上短暫眯了一會,上樓看見房間站了一群人,攝像團隊與化妝團隊坐在客廳休息,沈恬正在同她的幾個姐妹坐在吧台上畫圖研究東西,傅懷琛,蕭卷,徐善同,裴淙四個人則站在吧台對面看着她們幾個女孩。
“沒事閑的?”譚宗明眸光陰恻恻地下沉,手抄兜,走上前将沈恬撈出來,抓起筆丢向對面,“你們四個跑這兒來幹嘛?”
“想你了,你怎麼回這兒了?”沈恬主動仰頭與他親了親,嬌柔無力地攀附在他胳膊上,眸光似嬌似水,“你再不來,他們都要睡我們床上去了。”
譚宗明最受不住她撒嬌,将人扣在懷裡,目光溫柔下來,“才下午,我剛安頓下人,先回來睡會。”
沈恬說道:“那你先去睡覺?”
“嗯。”譚宗明給對面幾人一記警告威懾的眼神,“再吵我就叫人把你們一塊帶走。”
說完拉上小姑娘往卧室走。
傅懷琛撂下筆,高聲喊:“别啊,我就來關心關心你們,别誣賴。”
站在一旁看畫紙的倪卡聞聲一笑,嘴角咬着的鉛筆随之滾落,她随手拆下盤頭發的筆,恣意地揚了揚一頭灰白長發,潇灑落筆成圖,“傅先生,送你們一張圖。”
幾人湊上去看,牛身馬面。
擱這罵他們呢。
“你罵誰呢?”傅懷琛的暴脾氣瞬間上來,又壓下去,“徐善同你管管你們深圳人,怎麼還随便欺負我呢?”
徐善同連忙擺手撇清關系,“倪老闆,可沒我事。”
“你倆還認識呢。”裴淙拆開一塊巧克力塞進嘴裡,“世界有點小了。”
倪卡叼着蛋卷,咔嚓一聲咬斷,拿着半截指了指對面空氣,“合作關系,不熟。”
葉佳興緻勃勃地插嘴,“你們都互相認識啊,怪不得在這兒聊了一下午。”
在這個話題上,幾人難得異口同聲道:“不認識。”
事實是,裴淙賴在這死活不走的原因是為了看明早迎親環節的問題答案,傅懷琛純粹為了泡妞,死盯着陸意涵不放,導緻徐善同的腦海中銜接上一段回憶,想起這女明星不就是上回在梅沙附近指着譚宗明破口大罵那女的嗎,當即就“嘿呦”一聲,拍桌驚覺,又想到什麼,忍下了一口惡氣。
傅懷琛厚着臉皮湊在陸意涵身旁,“除了大明星,不一樣。”
“離我遠點。”陸意涵伸手保持距離,“為了我姐妹禮金,我拒絕男色。”
蕭卷攬過他的肩,“兄弟,該交的錢逃不過。”
“這筆賬記在你大蕭身上的,忘了?”傅懷琛推開他的胳膊,點了點桌面,“可别忘了付錢。”
蕭卷一臉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
五月一号交管局對外宣傳有外事活動,對個别街道實施交通管制封路,身着綠衣的警衛員與黑服哨兵站在各路卡口負責安保,以确保長安街前暢通無阻,國旗飄揚,一輛輛白車閃着警示燈巡查道路安全,無人機監控路況,紅旗L5車隊挂着全京A車牌緩緩駛出後海,
輕風如絲,車前的白色蝴蝶蘭與紅玫瑰随風搖曳。
接親環節,門被鎖死。
毫無意外,譚宗明和伴郎團被攔在門外,蕭卷湊近了看門上貼的六張紙,“我靠,你們是不是人啊,微積分和雅思閱讀理解都出來了?”
譚宗明掀了掀眼皮,淡然地揭下來掃了一眼,“拿筆給我。”
擡了下手,有人遞了筆過來。
“太可怕了,畢業這麼多年,再看見這玩意還是兩眼發黑。”徐善同敲門忽悠起來,“各位小仙女們,你們譚公子發紅包了。”
可惜門後的人都不吃他這一套,揚言道:“要麼回答問題,要麼用一箱現金贖人。”
沈恬坐在床上聽着她們的話,指尖撫過卷翹的長睫,總覺得哪裡有些奇怪,微挑了下眉梢,“贖人?”
“今天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綁架人質要贖金,可不能輕易放過他。”陸意涵抵靠在門前,幸災樂禍地聽着外面的動靜。
“你的姐妹雖然也不缺錢,但是我可給你随了88w,萬一我要是不結婚,賺不回來這錢,不就虧了。”倪卡吹了吹指甲蓋,敲敲門提醒,“題會做嗎?現金支票我都行。”
名正言順的借她從譚宗明那賺回禮金,聽起來總有點不對勁。
葉佳也和她們統一戰線,“姐妹,我們這叫替勞動人民剝削頂層資本家,機會不多,不能錯過。”
“……”
一屋子資本家,合着自己罵自己。
沒一會,幾張寫着答案的紙從門下傳來進來。
三個人看着标準答案傻眼了,葉佳深深感歎,“沈恬,你老公太可怕了。”
門外傳來陣陣敲門聲,陸意涵開門放人進來,伴郎團簇擁着譚宗明,與攝像團蜂擁而進,身後幾人拉進來一個LV110尺寸的硬箱,裡面裝了滿滿一箱美金現鈔。
“說吧,鞋藏在哪了。”譚宗明一襲中式褂皇,長身鶴立在人群中,鼻梁頂着高挺的覆影,淨白的指節搭在鈔票上。
他動了動手指,又頓下。
蕭卷撈起一摞鈔票,鋪在床上,靠近倪卡,壓低了聲音小聲說:“姑奶奶們,透個底?”
譚宗明的目光卻皆在床上那抹身影,眸光寸寸收緊。
滿秀褂皇罩身,姿容昳麗,修長的玉頸下,膚色如白瓷,眼尾微微挑起,眸含春水流盼,勾出幾分媚氣,眉眼間精緻得像從畫裡走來,
陸意涵看着鈔票眼神發光,好整以暇地端着胳膊,“你這是想賄賂我們省事啊?”
“錢雖然不是萬能的。”倪卡挑了挑眉,“但是夠多的話也不是不行。”
“沒辦法,着急娶老婆。”譚宗明轉了下手上的戒指,唇角彎了彎,嗓音撩人入骨的隐匿笑意,“剝削我的機會一生可就這一次。”
屋裡的跟拍團隊全程錄像,鏡頭挪到鈔票上時,一頓,一萬一沓的美金。
視線一陣恍惚間,鈔票鋪滿兩米大床,新娘被包圍在中間。
場面看得人驚心動魄。
“對不住了大恬恬。”陸意涵當即背叛,指了指天花闆的吊頂,指尖劃過鈔票,美滋滋地拿起一摞,“譚老闆,人帶走,錢我就不客氣了。”
伴郎團踩着椅子爬上去替譚宗明取下來。
譚宗明挑挑眉,垂眸迎上小姑娘的目光,俯身在她耳側低語,“為了贖人,損失慘重,晚上記得補償。”
“原來我才是最慘的。”沈恬輕抿了抿唇,微擡眸,翩長的羽睫靈動。
譚宗明眼中笑意更濃,“一本萬利,這場投資,是我最滿意的一筆。”
不久,一隻細閃細高跟先腳尖着地,那抹露出的腳踝纖細精緻,她扶着他,微斂着眸提裙起身。
譚宗明與她十指相扣,在哄鬧簇擁的人群與閃光燈中,一步步往外走去。
鳳冠霞帔,十裡紅妝,京城腳下,長街寬闊空曠,長長的車隊緩慢行駛。
安保車四面環繞,一路順暢抵達今日戒備森嚴的酒店,為确保裡面的人員安全,出席宴會的人需要過重重安檢,樓前四處警戒。
京城最大的盛宴也莫過于此。
宴廳印花屋檐,雕梁畫棟,雲頂紅色布幔層層纏繞,盞盞宮燈點綴,舞台中間錦鯉懸浮,高朋滿座。
譚宗明望着遠處朝自己緩緩走來的小姑娘,一襲龍鳳祥文華服,手持面扇半遮半掩,步步相近,他喉嚨哽塞,指尖微不可見得抖了下。
山水同色,惟眼前人是第三種絕色。
牽過手的那一刻,譚宗明眸中的視線模糊,一滴淚水砸在她的手背上。
沈恬眸光微落,雙手輕捧住他的臉,替他擦拭淚水,笑着說:“譚宗明,你怎麼哭了。”
台下一片安靜。
譚宗明默了瞬,握過她的手,淺淺一笑,“因為今天我的人生圓滿了。”
——娶你為妻,我的人生圓滿了。
…
分開的那些日子,某個深夜,譚宗明寫了一封未曾寄出的書信。
——我曾經以為,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由權利地位堆積而來,因此我心安理得享受一切。但在某一瞬間,我驚覺自己也不過是浩瀚長河裡的一粒塵埃,我也渺小如衆生。我想,我這個陰暗的背面總要有塊月光照耀。而你如雪後月色,不染塵埃,卻也需人在背後扶持,如此,我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他擱筆,捏着眉心看紙上的字。一個個跳動出來,虛幻成九月那張臉。
…
滬上落京雪,從此共白頭。
【正文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