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淵大緻瞧了一下自家先生手中提的吃食。
冰鎮梅子,冷酥酪,還有街口江婆婆新做的魚生。
長順侯心裡偷偷盤算,要怎麼才能阻止禾雪晝偷吃這麼多生冷的東西。
跟在他身後的小吏瞧了瞧侯爺的臉色,心裡直打鼓。難不成還有什麼事情沒有處理妥帖?還是說侯爺又想到什麼難以處理的要事?
“這些時日,諸位幸苦了。明後兩日休沐,都回去陪陪家人。”陸淵沒頭沒尾撂下一句話,一夾馬肚子,就往侯府方向奔。
随行的侍從和長順侯府中的文官忙不疊跟着他一起走,留下府衙上的地方官吏面面相觑。
“休沐?兩日?”
“哎呀,這可真是不得了啊……”
“我有半個月未曾休沐了。”
“誰說不是呢,我家大黃都該不認得我了。”
“侯爺難得給咱們放假啊。”
“他自己未成婚沒孩子,我家裡可是有一家子人等着我回去吃飯呢。”
“你當着侯爺面說?”
“開玩笑的,怎麼能當真!”
……
禾雪晝是偷摸着翻牆出去買的吃食。
當他輕輕一躍,回到自己院子裡時,陸淵已經守株待兔立在院子裡等着了。
“先生這是要吃多少?上次生冷的吃多了胃疼瞞着我不說,要不是申伯來告狀,我還蒙在鼓裡。”奔波了大半個月的陸淵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他接過禾雪晝手中的食盒,轉頭遞給侍從。
“好歹給我留些,今日吃的少,不會積食。”禾雪晝盯着侍從手中的吃食,“留一樣,一樣就行。”
可憐的侍從被夾在兩位頂頭上司之間,吓得他冷汗都要冒出來。
陸淵不說話。禾雪晝一點一點朝食盒挪過去,眼疾手快從侍從手裡拿回一碟冰鎮梅子。
“好了好了,我今天就吃這一樣……”覺得十分委屈的禾先生有些心塞地朝侍從擺了擺手,“你們跟着我這弟子也是幸苦,餘下的,算是你們侯爺請客,去分了吧!”
侍從連忙應下,他拎着精緻的食盒屁颠屁颠地跑出去,心裡打定了主意,以後再有這種情況,一定是幫着禾先生。
禾雪晝看着臉上灰撲撲的陸淵,便知道這人是一回來就來蹲着自己了。
“你如何知道我出去了?”禾雪晝丢了顆梅子進嘴裡,“今日我翻出去的時候,可是沒人看見。”
“回來的時候,在街上瞧見先生了。”陸淵把盤子從禾雪晝手裡接過來,跟着先生進了他的書房。
“事情辦的如何?這幾年商樂城也算是風調雨順,周圍城池遷來的人不少,你應該是能招到人的。”
禾雪晝打開一卷地圖,商樂城外的一塊地被着重用朱砂筆圈出來。
“還是要戶籍在商樂城裡的勞力,用起來知根知底,放心些。”
“封陽城的那位要是知道商樂城外有鐵礦,估計明天就要派人來殺你。這地方還是他當年封給你的,也算是天命難違。”
禾雪晝伸手想再摸一個梅子,卻發現陸淵把小瓷碟推到書案另一頭。
“先生不可再食。”
“小氣。”
“還未入夏,不可貪涼。”陸淵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禾雪晝眼看着吃梅子徹底沒戲,不高興地撇了撇嘴。
他開始和陸淵掰扯正事。
“鐵礦的話事人可挑好了?”
“定了軍中的左都尉,他是弟子一手提上去的,不會有差錯。”
“我記得,他之前成婚時的宅子也是你送的。”
“是……”
禾雪晝沉吟片刻,點了點頭:“算是知根知底,但也不要放權太過,多少提點兩句。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總歸還是傷心。”
小心思被點破,陸淵低下頭不語。
“阿淵,私開鐵礦是動搖國本的重罪,你我都心知肚明。左都尉頂了這個缺,也許還要慶幸你信他用他。你适當提點提點,若真是個用心替你做事,沒什麼私心的忠臣,日後給他換個清閑去處,也不是不可。”
禾雪晝太清楚陸淵的意思。
私開鐵礦是個抹不去的污點。
若陸淵日後成事,這礦必然是要攥回他手裡。彼時替他沖鋒陷陣的左都尉若是存了半分私心,動了不該動的念頭,便要被第一個拿來開刀。
有從龍之功的心腹重臣,用來警醒新朝伊始蠢蠢欲動想要多撈一筆的大臣們,再合适不過。
“淵明白。”
“跑了這麼多天,肯定累壞了。快回屋洗洗,再換套衣裳。”禾雪晝看着眉眼硬朗的陸淵,再也無法把他同羲和山上的猴子做比較。
茄花色的外衣上染着淡淡的艾草香,陸淵盯着那片衣袖出神。兩人是挨在書案同一側議事,禾雪晝見他愣了半天,伸手去貼貼陸淵的額頭:“哪裡不舒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