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少年唇角勾起一抹涼薄的笑意,“嗒”地一聲輕響,将湯碗重重擱在案幾上。
“我的内心,就是看着一個個該死之人最終付出慘重代價!”他眉梢一挑,“錦娘,你還是多關心關心我的好二哥吧,他的死期……也不遠了!”少年的眼底滌蕩起一抹淩厲之色,與他尚顯稚嫩的臉龐形成強烈的反差。
錦書心中猛地一沉,湧起一絲悲憫:“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您大哥他……他好歹未曾傷及您性命,您就……就寬恕他這一回吧。老奴此前已經好好勸過他了,想必他不會再做對您不利之事。”
少年突然放聲大笑:“你已經讓我失望過一次了!你覺得,我還會再聽信你的良言麼!”他的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射向錦書的眸中,令她将後面的話盡數哽在喉中。
翌日清晨,一縷陽光透過窗棂,灑在孟顔蒼白的臉上。她長睫微顫,緩緩睜開眼睛。
“姑娘!您終于醒了!”流夏守在榻邊,眉梢一喜,“奴婢這就禀報老爺夫人!”
不多時,王慶君和孟津腳步匆匆地趕了過來。
“顔兒,你可總算醒了,感覺好點了嗎?”王慶君一把握住她微涼的手,眼眶泛紅,嗓音裡滿是疼惜。
孟顔起身,虛弱一笑,流夏将枕頭立起墊在她的後背。
“爹,娘,我已經沒事了,讓你們擔心了。”
王慶君坐下,握住她的手,仔細端詳着她的氣色,稍稍放下心來,拍了拍她的手背:“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如今,阿清的婚事也有了着落,咱們也算了卻一樁心事,不必再為她的日後擔憂了。”
孟顔眉梢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哦?是哪家的少爺?”
“還能有誰?”王慶君感慨道,“也是緣分,她被小九當衆救下,既抱了清兒的身子,就得為她負責,以免落人口舌。”
孟顔隻覺腦袋裡“嗡”的一聲,仿佛有根弦被撥動。怔了片刻才回過神來。
她輕輕颔首,嗓音寡淡:“如此,也挺好。”
饒是謝寒淵娶了孟清,于孟家而言,也算是添了一重助力,這樣的結果,并不算壞。
她沉默了一瞬,随口問道:“那阿清和小九,他們二人可是情投意合?”
王慶君歎了口氣:“小九那孩子,起初倒是有些自卑,總覺得自己身份低微,高攀了咱們孟家。隻是清兒那丫頭性子倔,有些不情願。後來她說,待她十五及笄再同小九商讨婚事,為娘便不再多言什麼。”
孟顔微微一怔,追問:“那小九後來可是應下了?”
“嗯。”孟津點頭,“爹承諾他,待過個兩三年,便在朝中為他謀個差事,他也就不再推脫。”
“如此甚好……”孟顔輕聲呢喃,眼簾垂下,她思忖着,孟清和謝寒淵能成婚,對孟家總歸是有利的。她依然可以幫到阿兄,也可助孟家一臂之力。
想到此,她突然感到身心放松不少,重生以來,她費盡心思想要将謝寒淵這柄利刃掌握在自己手中,如今,倒像是陰差陽錯地達成了某種平衡。從此不必再絞盡腦汁籠絡他了。
亥時初分,孟顔獨自一人站在院子裡,月光淡淡地灑在她的身後,勾勒出她清瘦的身形。
纖長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細長,透着一股難言的落寞。涼風拂過,風兒吹起她幾縷青絲,這才察覺到一絲寒意。
謝寒淵不知何時出現,距她身後幾步之遙。
少年的目光落在她清冷的背影上,在月色的襯托下,那份寂寥仿佛凝成了實質,讓他心頭莫名一緊。
他緩步上前,停在她身後,少女雲鬓清新的冷香迎面撲來。
“姐姐……”一道清冽的嗓音響起。
孟顔微驚,思緒被驟然拉回。她緩緩轉過身,月光映亮她略顯蒼白的臉龐,眸中尚顯一絲未散的迷茫。她牽起唇角,露出一抹極淺的笑意,欲圖驅散眉宇間的清愁:“小九,你怎麼來了?”
“不知不覺便走到了這。”謝寒淵踏前一步,月光映在他俊美的臉上,眉眼間藏着幾分關切,“夜深露重,姐姐身子剛恢複,怎獨自站在這兒?”少年聲音低柔,帶着一絲試探,像夜風中飄來的細絮。
孟顔下意識避開他的視線,輕點頭:“嗯,已無大礙,小九不必擔心。”她似不願多說什麼。
謝寒淵微微傾身,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溫熱的呼吸幾乎要拂過她的臉頰,“我瞧着姐姐似乎并不開心……”
男人的目光仔細描摹着她的眉眼。
這過近的距離讓孟顔心頭一跳,呼吸微滞。她本能地想後退一步,拉開這略顯親密的距離,口中下意識反問:“……有麼?”
話落,一絲尖銳的絞痛猛地攫住她的心口,突如其來,令她猝不及防。
孟顔的臉色驟然慘白如紙,她悶哼一聲,纖細的手指下意識地攥住胸前的衣襟,指節用力到泛白。疼痛來得又急又烈,讓她瞬間渾身脫力,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姐姐!”謝寒淵臉色驟變,方才眼底那絲若有若無的探究,瞬間被擔憂取代。
他眼疾手快,長臂一伸,将她穩穩抱住,攬住單薄的身子,将她整個柔軟無力的身軀裹頰進自己懷中。
少年身體溫熱,帶着一絲令人安心的力量。
孟顔的眉頭緊蹙,呼吸微弱:“為何……心口這般疼啊……”
她身子一軟,幾近癱倒,隻能虛弱地靠在少年堅實的胸膛上,急促地喘息着。
謝寒淵眉頭緊鎖,眸中翻湧着焦灼,掌心觸及她冰涼的衣袖,迫切問:“你怎麼了?”他低頭看着她,見她唇色發白,眉眼間盡是脆弱,似一碰就碎。
柔軟的發絲蹭過他頸側,帶來一絲若有若無的觸感。他喉頭微動,目光複雜,低頭凝視她蒼白的臉,低聲哄道:“姐姐别怕,我先将你抱回屋子。”
他不再多言,手臂稍一用力,便将她打橫抱起。動作雖快,卻帶着刻意的輕柔,大步邁向屋内。
懷中人輕得幾乎沒有重量,卻讓他心口沉甸甸的,被一種莫名的情緒填滿。
月光在他身後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