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場面再度安靜了下來，不解的人面面相觑，而有些人隻是不發一語地看着指甲或者挑起腰間垂下的流蘇細細摩挲着，沒有在意他的話，更沒有回應。

“一群大佬啊，不想說線索就否認啊，這樣擺着姿态可不就是默認了嗎……難辦啊，這是要吵起來的架勢啊……”先前打圓場的那人在心裡暗暗捏着一把汗，想着又瞪了提起這話的那人一眼，“這麼多天都沒有發現一點線索的人，能有幾個腦子靈光的？都這樣傻了還問什麼問，好好跟着大佬走就是了，平白無故的還要挑起戰火。”

他清了清嗓子，出聲說道：“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們這些外來者的目的都是一樣的，隻要能離開這個山城就是了。而離開的關鍵明擺着就在‘山貓’身上，我們不趕讨論一下怎麼樣不被發現地進入高塔，怎麼還在這裡說這些無用的話來浪費時間？！”

他又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嘴裡說道：“都第四天了，我們再不抓緊時間行動然後離開這裡，怕是今晚就要暴斃了！”

頓時，衆人不說話了，算是認同他的說法，轉而讨論起潛入高塔的計劃。

人群中的幾人面色難看，神色變化幾番，嘴唇翕動着幾次想要開口說些什麼，最終還是硬生生咽下了。

“那我們就傍晚時，齊聚高塔之下。”一人拍闆說道。

午時過後。

“‘山貓’是我們這裡的守護神啊，祂守護我們長長久久、平安喜樂。”大街上一中年婦女放下背後背着的草靶子，從其上取下一串色澤紅潤的糖葫蘆遞給面前的少女，聽到疑問後笑着回答道。

柳驚語故作驚奇地睜大了眼睛，問道：“‘山貓’有這樣厲害的神通？長長久久、平安喜樂，這是神仙都沒辦法許諾的呀？！”

她伸出手去接過中年婦女手中的糖葫蘆，說着，她的餘光好似瞥見了什麼一般，她的目光忽然頓了一下，很快又恢複如常，眉開眼笑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像是對女人說的話十分地好奇和神往。

“那當然啦。”女人笑容滿面，眉眼間隐隐帶着驕傲，說道，“我們這裡地方偏，人都沒幾個錢又摳搜的，若非祂厲害，我們又怎麼會供奉着祂？！”

女人有着山城中居民特有的習性，一聽到人提起‘山貓’的事迹，就也不着急走街串巷賣糖葫蘆了，停下腳步，樂呵呵地給柳驚語講起來：“你看看，我們這個偏僻的小地方，沒有‘山貓’之前的日子都是饑一頓飽一頓的，人能活着都是很幸運啦。

“那個時候‘山貓’剛剛來到我們這裡，都沒有人相信祂的神通，甚至想把祂趕走……

“可是到後面呢？二三十年、三五十年過後呢？大家每天都是開開心心的，争吵都沒有了，大夥兒都在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啊！這時候，大夥兒才知道了‘山貓’的厲害啊！”

“這樣啊。”柳驚語滿臉贊歎之色，滿臉天真地地接着問道：“那‘長長久久’又是什麼？是保佑城裡的大家健健康康、長命百歲嗎？”

中年婦女聽着，一張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肩膀微微聳動着，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克制的笑聲，像是在忍耐着什麼天大的笑話，她低着頭，嘴角咧開，自言自語般道：“哪裡夠啊，哪裡夠啊……怎麼夠啊，哪裡夠啊……”

良久，她才擡起腦袋，面上露出與先前一般的喜氣笑容，看着面前的少女頗有深意地道：“不要急，你很快就會知道‘山貓’的神通了。不要懷疑祂，無知時的每一份懷疑都會在将來讓你深深地懊悔着。很快的，你将虔誠地祈禱着、贊美着祂的一切……”

“？！”

柳驚語瞳孔微縮，她不知自己的腦海裡在方才那一刹那閃過了什麼念頭，一顆心疾速又分外小心翼翼地跳動着。嘴唇微微地顫抖了兩下，她随即揚起了甜甜的笑容說道：

“我知道了。”

她轉身離開，背對着那中年婦女的方向時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單薄的身影很快就混入人群裡。

反手将手指拈着的那看着十分誘人的糖葫蘆收進儲物空間裡，柳驚語腳下跟着人群向前走，眼眸卻是垂下看向左手小臂上的三道傷痕——

三道。

怎麼會呢？

夢境和慶典帶來的副作用讓她的身體難以對傷口進行止血，縱使服下了丹藥，手臂上還是留下了淺白的微微凸起的傷痕，正在緩慢地愈合着。

柳驚語擡起右手，右手食指輕輕地在左手小臂上慢慢地滑過，直直地滑過了最靠近手腕的兩條傷痕上。

——本該有的。

這本該是在她在山城中的第二晚參加慶典的時候自己用短刀割過的一道傷痕。

但是，現在沒有了。

她先前都隻是吃了丹藥就沒有再去注意過手臂上的傷痕，畢竟在外行走，磕磕碰碰在所難免，要不是方才接過中年婦女手裡的糖葫蘆時餘光掃見了端倪，她怕是在無意間錯過了一條線索。

“慶典也是假的……”柳驚語回想起了兩枚留影玉佩中記錄的截然相反的兩個場景畫面，“這樣來看，竟然隻有白日裡的時候，才能确定是真實的所見所聞。而在夜晚的時候，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複。”

“真可怕啊……”

她笑了一下，心裡感慨。

傍晚，橘紅的光昏昏沉沉地灑滿大地，夕陽西下，大街小巷的城中居民都收了攤，歡聲笑語中結伴往家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