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彥自小門出來,門口候着的卻并非府中小厮,馬車也不是薛崇貴那輛。
“薛小姐,我家主人就在車上,還請您移步。”小厮不由分說,擺好腳凳,堵住她的退路,客客氣氣請她上車。
袁彥沒說什麼,鎮定自若掀簾而入。
車内寬敞,即使容納七八個人也不會顯得逼仄,此刻兩人相對而坐,中間隔着張方形木桌,上面擺着套茶具與棋盤,并三盤當季水果點心。
不動聲色觀了觀謝兆的面色,袁彥心中疑惑,卻不願做任何推衍。
馬車緩慢動起來。
謝兆安靜煮茶,沒有要開口的意思,袁彥看了看四處,伸手支開一扇小窗,不大,站在外面的人窺探不見,微風卻恰好可以。
“父親說殿下想要見阿靈一面,不知所為何事?”
謝兆舀了一匙茶湯進茶杯,推過去,“配着點心吃,可以解膩。”
袁彥看着桌上那盤做成花瓣形狀的栗子糕,不明所以。
謝兆卻目光灼灼,“你不想嘗嘗?”
“所以殿下說想要見我,就是為了請我吃茶點?”
謝兆不回答,視線卻總是落到她臉上,袁彥被瞧得不自在,隻好伸手拿來一塊,配着茶水輕咬一口。
“如何?”
袁彥道:“栗子糕做得過甜了,幸好有口茶,配在一塊的确很解膩。”
“你不喜歡?”
“談不上喜歡,不過是個滿足口腹之欲的東西,”袁彥端起茶杯,擡眼與他對視,“殿下到底想要說什麼?就算阿靈久居深閨見識粗淺,也不覺得刑部是個什麼清閑的衙門,以緻于教殿下——”
“阿彥。”
袁彥緩慢咽下口中茶,輕放下茶杯,不知為什麼,方才的回甘竟隻剩澀然。
久遠到已經模糊的畫面逐漸有了個清晰樣子,深冬子夜,後院湖邊,有人也曾這樣喚過她。
“阿彥!”
“阿彥!”
那聲音嘶啞,即使被凍水激到顫抖,也仍然執意拖出一地水迹,奔她而來。
彼時的她被人連拖帶拽,除了瞪大眼睛将人死死記住外,别無他法。
“殿下……莫不是晃神了,”袁彥露出自認毫無破綻的一笑,“車中此刻便隻有你我二人,可沒有第三人呢!”
謝兆直勾勾地盯住她,不給分毫躲閃機會,似已隐忍到極限,他臉色愈發蒼白,眼眶卻不知不覺紅了,半晌,才輕輕開口:“你……就一定要與我這般生分?”
“殿下這是說的哪裡話?阿靈與殿下相識不過數日,怎就與生分二字搭邊了?”袁彥伸手拈出一顆黑色棋子,随意落在棋盤處,忽然笑起來,“阿……彥?莫不是阿靈這張臉生得與殿下哪位故人相似,教殿下一時之間,情難自禁了?”她點點頭,“是阿靈的榮幸。”
“阿彥!”
袁彥又伸長手臂拈出一枚白棋,落子亦随意,說話時語氣更是淡然,“殿下應該已經聽說了這兩日市井上關于阿靈的那些事,如果沒有别的事,阿靈就不奉陪了,煩請将阿靈送回原處,”話到此處,她微微一歎,卻歎不出丁點愁苦,“畢竟眼下正遭萬人唾罵,不好抛頭露面——可好?”
謝兆不置可否。
袁彥讓自己左手與右手對弈,無奈道:“難道殿下就不怕與阿靈同在一處待的久了,身上沾染晦氣于名聲有損?”
謝兆垂眼看棋盤,不過片刻,黑白棋子就已經厮殺膠着,難分勝負。
“殿下也喜歡對弈?”
謝兆沉默不語,腦海中卻迅速閃過許多事,遠的進的,與她有關的,樁樁件件,再到荷風今日所說的薛府諸事——忽然一陣微風順着小窗吹入,眼前迷霧似也被吹開一角,謝兆蓦地按住那隻伸到他面前拈棋的腕子,視線牢牢将她鎖住,語氣難以置信卻又隐含了然,“原來都是你自己做的?!”
袁彥手被迫松開,棋子重新落回棋盒。
垂眸看過去,幾息後她抿唇道:“殿下,你逾矩了。”
謝兆倏然反應過來,手勁微松,卻在袁彥想要抽回時再次緊緊握住,不依不饒追問過去,“是不是?”
袁彥神色不耐,擡頭對視片刻,卻實在遭不住那雙咄咄逼人的眼眸,隻能敗下陣來。
“是,”她别開目光,點頭承認,“事情是我傳出去的,有什麼問題?”
謝兆視線緊追着她,“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為何還要做?”
“我喜歡!”袁彥用力掙開他的手,輕輕揉捏疼痛部位,沒好氣道,“答案殿下還滿意嗎?現在可是能送我回府了?”
“想要讓郭二死心另有千百種辦法,你為何偏要選這種得不償失的?”
“為了省去所有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