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彥自棋盒中緩緩捏出一枚白棋,恍然記起昨日,也是這輛馬車,也是這般對坐,彼時她手執黑棋,被謝兆逼到節節敗退,潰不成軍,而今二人互換棋子,棋盤上黑白分明,看似勝負難料,實則一招緻勝也未可知。
“那天在寺中,康平王表面上是陪同妾室前去拜觀音,實則卻是去秘密會見一人,”袁彥聲音很輕,像是擔心隔牆有耳,“殿下可知是誰?”
謝兆心中明鏡,卻是搖頭,“願聞其詳。”
“是南陽侯劉禛,”袁彥不知是否看出他在裝傻,但話既已起頭,就隻能繼續說下去,“不過他們具體都談了什麼,我不知道。”
“那日,你真的是去還願的嗎?”
袁彥執棋的手微微凝滞。
謝兆不錯眼珠地盯住她,“阿彥,你我既已确認身份,有些事你大可同我講出來,我知道你想做什麼,或許敞開心扉,可以事半功倍。”
袁彥落子後,沉默不語。
謝兆輕輕一歎,柔聲問:“康平王那妾室,是怎麼死的?”
袁彥垂眸,半晌後才緩緩出聲,“我用藥水化了她的血肉。”
“王純渙呢?”
“毒藥。”
她答得很快,仿佛想通了什麼。
“為何兩人會是不同死法?”
袁彥看向棋盤,提醒道:“殿下,到你了。”
謝兆低頭,手伸進棋盒,嘩啦啦抓了一大把棋子。
“當初長姐就是這般被那妾室迫害,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袁彥低頭看向棋盤,忽而一笑,拈棋落子,“至于那位統領,隻是想提醒司空朔,袁家後人來找他了。隻不過他好像并沒有我預想的那般聰慧,已經做到如此明顯,他卻好像還沒有意識到?”
謝兆澀然道:“因為當年清點人數時,的的确确沒有遺漏任何人。”
袁彥輕輕彎起唇角,别開目光,并未開口說什麼,瞧在謝兆眼中,卻好似道出了千言萬語。
“殿下,你輸了。”
謝兆垂眼看去,幾息後,果斷丢掉手中棋子,與她對視片刻,兩人一塊笑起來。
袁彥掀開一旁的窗簾,忽然發現不對,“這應該不是去南山的路?”
謝兆“嗯”了聲,給她解釋,“出門時發現後面跟了尾巴,不好直接出手解決,雖然已經盡量甩開了,但對方不止一個,隻好多繞一會路,待将人一一調離,再上山。”
袁彥猜測,“是宮中派來的?”
“不止,”謝兆慢條斯理收拾棋盤,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還有小二,小四,以及一些朝臣?”
袁彥難得有心思開他一句玩笑,“看來身份尊貴的瑞王殿下并沒有表面上那般高不可攀。”
謝兆略作愁苦狀,歎息道:“現在任誰都知道我是個軟柿子了。”
“連累你了。”
“哪裡的話,我樂意得很!”
袁彥再次朝他看過去。
謝兆不避不閃,看進她的眼睛裡,“阿彥,那時候年紀小,沒能力護住你,如今籌謀多年,勉強掌握一些勢力,我要你知道,不管有沒有這門婚事,你想做的事我未必有機會幫得上忙,但周全你是斷不會有任何差池的。”
“即使我要殺的是你的親族,甚至是你的兄長?”
謝兆面色肅然,起誓道:“阿彥欲殺之人,亦是我謝兆必殺之人。”
袁彥按下謝兆舉在身側的手,三指順勢搭在謝兆的脈搏處,她手指細嫩觸感靈敏,隻短暫停留便已大緻知曉他實際的身體狀況,忍不住道:“你的病……”
謝兆忙說:“這些年不曾懈怠強健身體,雖幫助不大,但你放心,我絕對沒有任何隐疾!”
袁彥靜了好一會,欲言又止。
一簾之隔的外面,傳來韻采忍無可忍的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