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屋占地不大,内部陳設極為簡陋,幾乎空無一物。姜山楹剛一踏入,目光便被地上那厚厚的血迹所吸引——血迹呈放射狀鋪開,最底層的早已幹涸成黑褐色,而最上面的一層也微微發暗,顯然已有些時日。
姜山楹忽然想起那日與何源一同來此完成任務時的情景。那時,城中雖有不少女子,但她們個個神色慌張,紛紛往城外逃去。應是自那日起,這城中再無女子可供他們獻祭了。
她貼着牆根緩慢挪動,忽得看見一處牆角異常幹淨,從牆角處延伸出一人高一人寬的範圍,雖有少許灰塵,卻沒有濺到絲毫血漬,顯然,這裡曾經擺放着什麼東西。
她來不及思索,隻見喻奕奕将姜至拖到屋子中央放下,又将他扶起盤腿坐在地上,她迅速大跨一步,閃身躲進那處牆角,身體緊緊貼在牆根,屏住呼吸。
刹那間,布滿血漬的地面上驟然亮起一道耀眼的光芒,光芒以姜至為中心,沖天而起,将整個茅草屋映照得如同白晝。
喻奕奕臉色驟變,慌忙手腳并用地爬出茅屋,反手将屋門緊緊關上。
一道道光芒如遊龍般騰空而起,環繞着姜至飛速旋轉。
下一秒,姜山楹看見那人似是恢複了真實樣貌,那雙碧綠色的眸子猛然睜開,眼中滿是痛苦之色,雙手緊緊捂住腹部,身體顫抖着蜷縮成一團
姜山楹神色一變,隻見之前鑽入他心口的那道金色光芒驟然暴漲,随後又逐漸黯淡,最終徹底熄滅。
他現在沒有護體金光,撐不了多久。
姜山楹心中一沉,目光緊緊鎖在姜至身上。他的臉色煞白如紙,那雙碧眸僅僅在大陣啟動的瞬間睜開了一瞬,便又緊緊閉合,再未睜開。雙手死死按壓着腹部,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喉嚨深處斷斷續續地溢出痛苦的呻吟聲。
姜山楹的心底突然湧上一股莫名的慌亂。她的右手不自覺地擡起,左腳已向前邁出一步,踩進了那肮髒的血迹中,卻渾然未覺。直到她的嘴唇微微張開,身形一晃,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铛聲,才猛然回過神來,慌忙縮回牆角,心跳如鼓。
另一邊,姜至身體突然淩空而起,四肢像是被無形的鎖鍊捆住将他生硬扯開,成“大”字形懸挂在半空中。
他正對着姜山楹的方向。
因此,她能清晰地看到那張原本俊秀的面龐因劇烈的疼痛而扭曲變形。他的下唇被咬得發白,冷汗如雨般從額頭滾落,濕漉漉的頭發粘在臉頰和額頭上,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
下一秒,男人突然暴起,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呼:“啊啊啊——!”
姜山楹心神劇震,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腹部。隻見那裡逐漸隆起,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他的體内瘋狂掙紮,試圖破體而出。她的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寒意從脊背直竄而上。
直到“砰——”的一聲巨響炸開,伴随着血肉碎塊和腥紅的血漬四處飛濺,姜山楹腰間系着的鈴铛微微一亮,一道無形的屏障瞬間在她身前升起。
血肉噼裡啪啦地砸在屏障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在一片猩紅之中,唯有一抹金色閃爍不定,仿佛帶着某種即将揭曉真相的興奮與快意。
......
喻奕奕坐在茅屋外等了一會兒,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耳中聽到屋内那女人的尖叫聲和呻吟聲逐漸安靜下來。她這才起身,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門縫,探頭望去,隻見先前亮起的陣法已經完全沉寂。
她踮起腳尖,輕手輕腳地從滿地的血肉中穿過,緩緩靠近地上那名女子——準确來說,是靠近她身邊那塊内髒。
那塊内髒呈倒置的梨形,上部較寬,下部較窄,長約三寸,寬約兩寸,呈粉嫩狀,其上血漬已被陣法清洗幹淨。
喻奕奕從懷中掏出一個鐵盒,小心翼翼伸出手拖住那塊内髒,将它裝到盒中揣到懷裡。
随後,她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難以掩飾的期待,腳步輕快的轉身便朝門外飛奔而去。
姜山楹頭也不回的追出門去,幾個輕盈的跳躍間,便已重新攀上了樹梢。
她見過那個盒子。
當初,姜山楹曾因好奇為何臨永郡衆人中,唯有喻奕奕甯願接受懲罰也不願完成任務,便借用了她的眼睛窺探過她的秘密。
那時,她看見喻奕奕正一口一口地吞吃着鐵盒中的東西。
她那時吃的,便是這内髒嗎?
那這内髒,究竟是人體的哪一部位?
突然,姜山楹像是想起了什麼,整個人如墜冰窖,一股刺骨的涼氣從腳底直竄上來,瞬間蔓延至全身。
她的雙腿一軟,險些站立不穩,隻得緊緊扶住樹幹,大口喘着氣,又忽然猛地彎下腰,幹嘔起來,直到吐出酸水,眼眶泛紅,才勉強稍稍平複了一些。
七星宗的課程繁多,其中有一門課專門研究世間生靈,自然也包括人族。姜山楹平日裡上課總是左耳進右耳出,唯獨這門課在講到人族構造時,她卻聽得格外認真。
因為什麼來着,姜山楹已經記不清了。她隻隐約記得,似乎有一個人族,明明是個凡人,卻比修仙之人強上百倍、千倍。可這世間哪有這樣的人?她隻覺得是自己頭腦不清醒,将夢境與現實混為一談。
但确實是叫她産生了些許興趣,認認真真聽了這堂課。
課上說,女子胞宮,呈倒置梨形,上部較寬,下部較窄。
這一猜想叫她剛剛強壓下去的惡心又席卷上來。
戴玉軒要女子胞宮做什麼?
不,不對。
戴玉軒要的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力量,因此他聽信修士所說,向兇獸獻祭新嫁娘,他完成了,也得到了力量。
這後續之事應是與他無關。
那這背後之人為何要搜集如此多的女子胞宮?
姜山楹心中一片膽寒,強撐起精神朝喻奕奕離去的方向追去。
叢林邊緣,姜山楹趕到時便看到喻奕奕抱着鐵盒滿臉期待的走來走去,她時不時擡頭望月,又時不時低頭用腳輕輕踢動石塊。
等了許久,卻一直無人前來赴約。
姜山楹心中一緊,難道是他們暴露了?
罷了,抓住一個算一個。
她正要縱身躍下樹梢,一把抓住喻奕奕,卻突然聽見“轟隆”一聲巨響,遠處的臨永郡瞬間火光沖天,映紅了半邊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