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中含着複雜,那麼久來壓抑的疑惑,如竹筍冒頭,一發不可收拾。
公雞打鳴,蘇意眠悠悠轉醒。
她盯着馬車頂好久,才想起來自己被一掌打暈。
身體鈍痛着,她不想動。嘴裡還殘留着藥味,也不必費勁掏出藥。
是啊,她怎麼就從沒懷疑過呢?
人就在面前,能知道的都告訴她,那人是個舉世無雙的高手,她為什麼從沒往那方面想呢?
憑阿娘的武力,除了他,還有誰能一掌下去,什麼藥都沒用了呢?
“還真是蠢得無可救藥,”她喃喃自嘲,沒有注意旁邊撐着頭的别扁舟睜開了眼睛。
痛感拉扯着她,實在忍不住,她輕聲咳嗽起來。
稍微轉身,她望進别扁舟明晃晃的雙眼,一時間忘了咳嗽。
微風吹開窗帷,月光灑在他的臉龐。
“我瞧見你甩針了。”
沒頭沒腦的話,她卻懂了,但她沒有說話。
兩人就這麼對視着,最終以她抗不過疼痛,皺眉結束。
他立馬湊在她前邊:“對不起,想得太入迷了,你感覺怎麼樣?要用藥嗎?”
她無奈點頭,指着自己腳邊的包袱,聲音無力:“那裡邊。”
他起身拿過來,打開攤在她面前:“哪一個?”
她伸手指了瓶,他拿過來打開,手墊在她的腦後,稍微擡高她的頭,喂給她藥。
一瓶喝完,他扶着她再次躺下。
這樣的姿勢,擠壓着背,實在不舒服。
等他收拾好一切,她扯了下他的袖子:“有沒有什麼軟墊,讓我斜靠着,這般不太舒服。”
他環顧馬車一周,抿抿唇,扶着她坐起來,幫她調整位置。
随後自己坐在靠邊的地方,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她跟着他的步調挪動時,還以為他找到了什麼,沒想到是貢獻自己,作人形肉墊。
她微微驚呼:“這般你不會累嗎?”
“不累,你可還舒服?”
她眨眨眼睛:“比方才好些。”
兩人不再說話,她一瞬不瞬盯着飄動的窗帷,有些不習慣。
他胸腔起伏,挨着她的背,讓她覺得些許不自在。
随着他呼吸綿長,她的不自在逐漸消散,困意襲來,她歪了歪頭,找到個舒服的姿勢睡下。
辰時,留仁帶着飯,與太醫一同過來。
他在外喊了聲:“殿下,我給您帶了飯菜,太醫帶着藥來了。”
兩人被吵醒,别扁舟扶着額頭,不到兩個時辰的睡眠使他頭疼欲裂。
“進來吧,”他說道一聲。
掀開簾子進去,留仁驚訝不已,他兩何時關系那麼好了?
太醫早有聽聞太子、太子妃關系極好,對此見怪不怪,他将藥遞給蘇意眠:“娘娘,這是給您熬的藥。”
蘇意眠伸手,别扁舟快她一步接過藥:“藥不沖突?”
是指不久前她才喝了自己的藥,現在再喝,兩味藥會不會沖突。
“你端近點我聞聞,”她瞅着那碗黑乎乎的藥。
别扁舟如是靠近:“不需要先吃飯嗎?那麼久沒吃東西。”
“可以喝,”她張嘴示意他喂給她,“沒那麼虛。”
這味藥可以說很柔和,隻是藥效沒那麼好。
他拿碗遞到她嘴邊,緩緩倒進去。
一碗下去,她眉頭都沒皺一下。
“不苦嗎?”他遞碗給太醫。
“還成,”她舔舔嘴,瞧着還不走的太醫。
太醫心道,終于注意到他了。
太醫做起本職工作,問她受傷的情況,以及喝藥後,有沒有好些,身體還疼不疼。
受擊緻傷,感覺好些,還是疼。
她如實回答。
太醫又問:“還有方才娘娘與殿下說的沖不沖突,是?”
“我自己帶的有藥,醒來時喝過,”她沒隐瞞。
太醫點頭,與兩位道别,走出馬車,恍若初醒,麟城幾起解毒的藥都是太子妃制的,想必醫術不差。
馬車裡又剩下兩人,别扁舟看着眼前的飯菜,主動拿起筷子:“我喂你吃吧!”
“麻煩了,”她臉羞得略微發紅,自己早該聽小椿的,帶個自己人來。
誰又能想到,一向自力更生的自己會受那麼重的傷,動一下都困難。
她收起平日裡桀骜不馴的模樣,溫順的不像樣。
留仁帶着新一份飯來,看到的就是這個景象。
他又一次吃驚,這還是前些日子要和離的人嗎?
他看不懂。
待她吃飽,她讓别扁舟放自己躺下,任何姿勢久了都不舒服,雖然她那樣再不舒服也比躺着好很多。
但——她還是做不到一直讓他給自己做人形肉墊,不說身上壓着個人久了難受,總不能吃飯還得顧及她的位置,飯與嘴的距離十萬八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