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邯鄲,夜色沉沉,宮内燭火搖曳,映出趙王趙偃與夫人韓氏兩張得意忘形的臉。
“三百弓弩手埋伏于野,任他嬴政有通天之能,也難逃萬箭穿心!”趙偃撫掌大笑,眼中盡是陰狠,“嬴政,當初不過是在我趙國為質的一條狗,也配與我趙偃争雄?”
娼女韓氏掩唇輕笑,嗓音甜膩卻刻薄:“大王說的是,那嬴政不過是個暴虐無道的蠻夷,早該挫骨揚灰,免得日後禍亂天下。”
兩人舉杯相碰,酒液晃蕩間,仿佛已見嬴政橫屍荒野,秦國大亂,趙國趁機吞并疆土的美夢成真。
直到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報——!”侍衛踉跄闖入,面色慘白如紙。
“慌什麼?”趙偃皺眉呵斥,“可是嬴政已死?”
侍衛渾身發.抖,伏地不敢擡頭,隻顫聲道:“秦…秦王無恙…将士…将士全…”
“全什麼?!”韓氏尖聲質問。
侍衛咬牙,終于嘶聲道:“将士全軍覆沒!秦王不僅未傷分毫,還、還命人将弓弩與将士的斷手、全數送回!”
話音未落,殿外數名扮作秦使模樣的玄甲軍已擡着幾隻黑漆木箱踏入,重重砸落于地。箱蓋翻倒,霎時間血-淋淋的斷手如死魚般滾出,指節扭曲,有的仍緊握着弓弩,箭矢上還沾着未幹的血迹。
韓氏尖叫一聲,踉跄後退,撞翻了案幾。趙偃僵在原地,瞳孔緊縮,喉嚨裡擠出半聲驚喘,卻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殿内死寂,唯聞血腥氣彌漫。
一名玄甲軍冷然拱手,聲音如刃:“秦使拜見趙王,秦王有言:趙王厚贈,本王不敢獨享,特此奉還。”
趙偃渾身發冷,仿佛那些斷手正從地面爬出,要扼住他的咽喉。
嬴政,居然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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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國薊城,狂風帶着刺骨的寒意。
燕王喜坐在朝堂之上,眉頭緊鎖,眼中盡是喪子之痛的陰霾。他揮了揮手:"先處理職兒的後事…至于其他…"話未說完,一名内侍匆匆進殿。
"大王,秦國使者公孫竭已在宮門外等候多時,說是、說是要确認太子入秦為質的日期。"
殿内氣氛驟然凝固,按照與秦國達成的盟約,燕國需派太子入秦為質,以示誠意。
太子丹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袖,嬴政他,究竟是否會說話算話?他拉攏的這些朝臣,又是否會真的站在他這邊?
燕王喜的臉色變了數變,最終長歎一聲:"請秦使稍候,就說本王有要事相商。"
待内侍退下,燕王喜轉向丞相栗腹:"愛卿以為如何?職兒新喪,若此時再讓丹兒遠赴秦國…"
栗腹看了眼姬丹,随即沉聲道:"大王,眼下當務之急是應對秦國,若因太子不能如期入秦而毀約,恐秦國借機興兵。"
"那依丞相之見?"
"可改派公子衍入秦為質。"栗腹的聲音不大,卻讓朝堂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公子衍是燕王喜的庶子,生母早逝,在宮中地位遠不及太子丹和公子職。
燕王喜沉吟良久,終于點頭:"也隻能如此了,傳公子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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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昆侖追風已抵達鹹陽。
嬴政先将娮娮送回了甘泉宮,接着便趕去章台宮上早朝。
朝堂之上,他心不在焉地聽着大臣們的奏報,修長的指在青銅酒樽邊緣輕輕摩挲,他的思緒早已飛到了宮外那座簡陋的宅院。
趙國質子趙佾的住所。
今日,他要下一盤棋,而趙佾将是這盤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大王,關于趙國邊境增兵一事…"李斯的聲音将他拉回現實。
嬴政微微擡眼,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冷笑:"寡人自有計較。"他早已通過密探得知,趙偃在趙國國内地位不穩,朝中多有不滿之聲,而此刻,一個絕妙的機會正擺在眼前。
趙偃,無知豎子,竟敢遣刺客行刺寡人,趙國列祖列宗泉下有知,怕是要為這等昏君蒙羞。
嬴政把.玩着手中的青銅酒樽,眼中寒芒乍現。
一刀了結未免太過仁慈,寡人要看着他被自己的愚蠢一寸寸淩遲,待到衆叛親離、生不如死之時,方知今日之舉是何等可笑。
下早朝後,嬴政并沒有如往常般返回書房批閱奏章,而是徑直向宮外走去。
趙佾的住所位于鹹陽城西一處偏僻角落,四周雜草叢生,門庭冷落。入秦為質四年的趙佾在秦國備受欺侮,早已憔悴不堪。這四年來,他多次求嬴政和呂不韋放他回趙國,可他們又怎會同意?
當嬴政的車駕停在門前時,守衛的秦兵驚得跪倒在地。嬴政擡手示意他們噤聲,親自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院内,趙佾正坐在石凳上發呆,聽聞動靜猛地擡頭。看到嬴政時,他先是疑惑,接着眼中閃過一絲喜色,立刻踉跄着迎上前去。
"趙佾拜見秦王!"他跪在嬴政面前,額頭抵地,聲音顫.抖,"求秦王放我回趙!"
嬴政居高臨下地看着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的趙國公子,如今卻衣衫褴褛、形銷骨立。他刻意讓自己的眼神流露出幾分憐憫,輕歎一聲:"春平君請起。"
趙佾不敢置信地擡頭,眼中閃爍着希望的光芒。嬴政伸手虛扶,語氣溫和得不可思議:"這四年委屈春平君了。"
這句話如同一把鑰匙,打開了趙佾心中積壓已久的委屈,他的眼眶瞬間紅了,聲音哽咽:"秦王…秦王明鑒…"
嬴政轉身對趙殷道:"去準備些酒菜來。"又對趙佾溫言,"春平君不請寡人進去坐坐?"
趙佾如夢初醒,慌忙側身引路:"秦王請,秦王請!"
屋内陳設簡陋,嬴政卻毫不在意地在一張磨損嚴重的席子上坐下。他示意趙佾坐在對面,目光在對方瘦削的臉龐上逡巡,仿佛真的在關心一個老朋友。
"春平君近日可好?"嬴政親手為趙佾斟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