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而現代化的客廳裡,白川蓮沒有在榻榻米上睡很久,就很快醒了過來。
這一點倒不是白川蓮的警惕心太高了,而是實在被壓得胸悶氣短睡不着。
因為此刻,某個人類此刻正毫不客氣地把貓貓神當作抱枕抱在懷裡,并且如八爪魚一樣挂在他的身上。
這樣的感覺實在陌生,可仔細想想,又有些熟悉。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經有過這麼一個人類,喜歡踩在貓貓神頭上耀武揚威,而且性格過分黏貓,有時候甚至還會故意發出喵喵的聲音向他撒嬌,引起他的注意。
實在可愛。
讓那個人類的壞心眼都顯得可愛了起來。
但……那個人類是誰?
長什麼模樣?
和他是什麼關系?
……不記得了。
全都不記得了。
時間實在是一種最殘酷不過的東西,可以沖淡和削減世上的一切。
無論是那些認為刻骨銘心的記憶,還是發誓永不忘卻的誓言,最終卻都會被時間長河漂洗為褪色的墨痕。
這是來自戰國的大妖魔白川蓮早已經接受了的事。
可是,當白川蓮看着懷中漂亮人類的睡容時,在意識恍惚間,心中竟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滋長着。
如同昨日重現。
在這一份讓白川蓮自己都說不清的情緒的支配下,他擡起沒有被太宰治壓住的左手,輕輕地、慢慢地靠近他年輕柔軟的面頰。
可是,在真正觸碰的前一秒,白川蓮又停下了。
理智的遲疑,取代了情感的靠近。
呼——吸——
呼——吸——
太宰治的氣息平穩綿長,毫無疑問是熟睡了的。
但這個人類又實在是過分敏銳,明明白川蓮的動靜細微近無,可他卻一下子就被驚醒了。
像是一隻警惕心極高的貓。
可意外的是,當這個警惕心極高的人類睜開眼後,他卻下意識地、習慣性地貼近,像是貓貓撒嬌一樣,用臉在白川蓮的掌中親昵地蹭了一下。
——如同昨日重現。
白川蓮胸膛内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那股陌生而熟悉的情緒越發像是藤曼瘋長,牢牢地攀住他、抓住他,不給他任何回避的機會。
“怎麼了,蓮?”
太宰治慢吞吞地眨着眼睛,漂亮的鸢色眼睛還含着水蒙蒙的霧氣,一副還不太清醒的樣子,可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微反應,都在說明他有多信任多喜歡白川蓮。
“睡不着嗎?”
他眨眨眼,又眨眨眼,一下子清醒過來,盤膝坐起,不懷好意地看着白川蓮。
“要玩點有意思的遊戲嗎?”
白川蓮看着太宰治這一段行雲流水的表演,笑意在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時候在眼眸輕輕流淌。
“好啊。”白川蓮也慢吞吞地坐了起來,“你想玩什麼?”
作為與這個人類相識多年的貓貓神,白川蓮無疑是非常熟悉太宰治的小動作的。
在白川蓮看來,太宰治這個聰明人類似乎天生就擅長僞裝自己。當太宰治還隻是一個人類幼崽的時候,他就非常熟練地在白川蓮面前僞裝冷漠,僞裝活潑,甚至還會僞裝柔弱、僞裝信賴。
不過白川蓮始終看得明白,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但是,這一刻是真的——這個警惕心比貓咪還高,僞裝能力比貓咪還強的人類,在這一刻露出的喜歡、依賴與熟稔,是真實的。
雖然這樣的依賴,也多少有點刻意表現、故意勾|引、預謀抓貓的意味在裡頭就是了。
……更可愛了。
被人類視作獵物的貓貓神靜靜配合人類的表演。
“說起來我的确很久沒有玩遊戲了,這一次太宰君又準備用水潑我的方式來作弊嗎?”貓貓神一臉鎮定,一臉驕傲,“同一個招數是沒辦法對我生效兩次的!”
“哇,真是大言不慚呢,所以那個為了不輸給我就偷親我的家夥是誰?”
“那一次明明是你先作弊!”貓貓生氣道,“我查過了,那個版本的遊戲人物沒有做好平衡,你是故意的!”
“是哦,我就是故意的。”
說話間,太宰治已經起身去了廚房一趟,再出來時手上拿了一瓶清酒,兩個酒杯。
“所以接下來,我們玩一個更公平的遊戲。”
太宰治說着,笑眯眯與白川蓮對面而坐,将酒瓶與酒杯放在兩人中間。
白川蓮掃了一眼,困惑歪頭:“什麼遊戲?”
太宰治聲音輕快:“快問快答。誰在三秒内沒有回答出問題,就要喝一杯酒,誰先喝醉,或者是誰喝掉最後一杯酒,就算是輸。怎麼樣,很簡單很公平吧?”
從遊戲規則來說,似乎的确公平。
可白川蓮哪怕閉着眼睛,都能從太宰治身上嗅到這個狡猾人類的不懷好意。
不過,問題就是……這個遊戲到底坑在哪兒?
沒想出答案的貓貓神,決定以身涉險,親自驗證。
“沒問題。”白川蓮一口應下,“不過我要先提問。”
“好。”太宰治也答應得很幹脆。
于是,白川蓮率先問道:“你這四年為什麼一直沒有聯系我?”
這個問題是貓貓神精挑細選的。
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是擺在明面上的,那就是人類想聯系貓的心不誠。
溝通彼岸的手機,隻會傳遞帶着強烈意願的信息。
白川蓮一連四年都沒有收到太宰治的郵件或電話,想來不是太宰治真的四年以來都沒聯系過他,而是太宰治想聯系他的心不夠強烈。
可這件事太宰治會承認嗎?
不會的。
這個人類雖然平時黑心又狡猾,無恥且厚臉皮,但在某些觸及真心的時候,反而生澀害羞極了,會像含羞草一樣用葉片把自己腦袋蓋起來,直到認為安全了之後,才會重新站出來,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走過。
所以貓貓神認為,用這件事卡狡猾人類三秒時間,那是綽綽有餘的!
果然,就跟白川蓮想的一樣。
在白川蓮問題出口的瞬間,太宰治白皙的臉上瞬間浮出了一層薄紅。
但又跟白川蓮想的不同的是,太宰治并沒有露出懊惱、閃避、理虧之類的表情,反而……生氣了?
像是一隻被踩到尾巴的小貓咪一樣,氣咻咻地炸毛了?!
白川蓮愕然看去。
在他的視線裡,漂亮人類正因他的問題而浮出怨念表情,氣憤瞪着白川蓮,鸢色的眼睛裡有一層十分動人的潮濕水氣浮動醞釀。
那是一種白川蓮曾經很熟悉的……東西。
“三秒時間到了!”
這一刻,白川蓮莫名心慌,連忙在太宰治真正開口說點什麼之前打岔喊停。
“該你喝了,太宰君。”
太宰治發出了一個笑音,有點冷。
但到底還是願賭服輸,拿起酒瓶,在酒杯底部倒了薄薄一層,擡手喝掉。
白川蓮看得眼睛都圓了。
這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