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歲的太宰治不得不去思考一件事,那就是——
“愛”究竟是什麼。
太宰治本來可以不必思考這件事的,又或者說,他可以以他一貫的悲觀與冷酷,給所謂的“愛”下定義。
“愛”是人類發明的一種浪漫概念;“愛”是荷爾蒙的感知與躁動;“愛”是對多巴胺的上瘾;“愛”是血清素降低後的強迫性思維。
甚至它也可以隻是一種單純的生理反應。
就像是人餓了會想要吃飯,困了會想要睡覺一樣。
當人的荷爾蒙開始躁動、開始被另一個人散發的荷爾蒙吸引時,人就會以為自己生出了“愛”。
——瞧,森醫生的藏書也不是那樣沒用。
雖然它們對他的自殺追求并沒有什麼幫助,但至少它們告訴了他所謂的“愛”的真相,并幫助他從各個角度去解構這份因人類的無知而被推崇了千百年的“愛”。
所以,這就是答案,這就是“愛”的真相。
它是一種純粹的生理反應,是人類衆多低俗欲望的一種。
它不值一提,毫不珍貴,并且也終将與人類所有的欲望一樣,變得面目全非、變得面目可憎,直到走向消亡的終局。
所以,太宰治也可以坦然承認,他是“愛”着白川蓮的。
是的,愛。
在太宰治意外穿越,并經曆了那一次混亂的、讓他大為惱火又無路可退的滿月夜後,太宰治終于無法回避這個問題。
那就是對他太宰治而言,白川蓮這個妖魔到底意味着什麼。
是朋友嗎?
當然是的。
如果不是朋友,太宰治怎麼可能與一隻貓保持這樣長久的聯系?
或許在最開始的時候,還隻是少年人的太宰治,可能隻是單純的想要尋求刺激,單純出于一種對妖魔、對彼岸和對常世的好奇與向往,才主動與這樣的一個貓妖保持了聯系。
可之後的一切,如果不是因為真的把這隻貓當作了朋友,太宰治又怎麼可能容忍被這隻蠢貓蹬鼻子上臉,擠進本該隻有他一個人的安全屋裡、睡在他的床上,還把他的衣服當作貓抓闆?
他太宰治又不是那些見了貓就昏了頭的貓控!
所以,白川蓮是太宰治的朋友。
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但……還有呢?
白川蓮除了“朋友”之外,還意味着什麼?
哪怕太宰治可以嘴硬地對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一遍遍重複“就是朋友而已”,可是——
當他第一次聽到那句“我對人類沒有期待”的時候,他為什麼要生氣?
當他第一次得知白川蓮曾經有過戀人,并且為了那個戀人甯可選擇自我消散的時候,他為什麼會嫉妒?
他為什麼要去詢問白川蓮的“願望”?為什麼會在被白川蓮拒絕後爆發出那樣強烈的怒火?
如果僅僅是“朋友”而已,是不可能會有這樣複雜的情緒的吧?
更何況是在“朋友”的面前脫衣服,甚至是因為這樣的舉動而興奮起來……他又不是真的變态!
所以,沒錯。
答案已經如此清晰。
已經再也沒有能夠自我欺騙、自我否認的餘地了。
他就是喜歡白川蓮。
就像喜歡蟹肉罐頭,喜歡酒,喜歡遊戲那樣,喜歡着白川蓮。
可是,這又怎麼樣呢?
他喜歡蟹肉罐頭,但也不是非吃不可。
他喜歡遊戲,但也不是非玩不可。
他喜歡白川蓮,但也不是非白川蓮不可。
所以,與其向前一步,打破平衡,沉溺于遲早會消亡的低級欲望之中,最後讓一段關系變得面目全非,讓他不得不直面一個人、甚至直面自己最醜陋的那一面,倒還不如原地不動,永遠隻當“朋友”就好了。
隻要永遠不靠近,就永遠不需要後退;隻要永遠不得到,就永遠不會有失去。
聰明人總是懂得取舍。
特别是太宰治這樣特别擅長趨利避害的聰明人。
所以,如果在路邊看到一隻漂亮的貓,從而想念那隻曾經跟在自己身邊的貓,不要懷疑,那是血清素波動引起的強迫性思念,這并不代表什麼。
所以,如果在午夜夢回時又回到了那個滿月的夜晚,夢到那個神台上的神明走下來,将那天沒有做完的事繼續了下去,不要多想,那是激素驅使下的本能沖動,這依然不代表什麼。
以及深夜休憩時突然驚醒,在躁動不安中的輾轉反側;還有每個走神的時刻一遍遍回想的那雙漂亮貓眼;甚至是他在冷靜繼續任務和回到京都跳下白川去尋找那隻貓的沖動之間的不斷拉扯……
這些全都不代表什麼。
這些全都是作為人類的自己無法貫徹理性、無法擺脫本能和激素影響的證明而已。
不需要太過放在心上,隻要靜待時間的流逝就好。
隻不過,對于年輕氣盛的身體來說,這樣的靜待實在有些過于難熬。
所以,在洗白任務的間隙,在太宰治每一個難得的休憩時間裡,他都會夢到那雙過于危險幽深,同時也過于蠱惑誘人的貓眼。
不得不說,作為“神”的時候,白川蓮的可愛,實在讓壞心人類想要蹂躏他,最好是看他被自己欺負得炸毛、喵喵大叫,可在作為“妖”的時候,白川蓮那過于強烈的危險和蠱惑感,卻讓人類想……
從夢中蓦然驚醒的太宰治,每到這個時刻,都會倍感懊惱、十分氣憤,最後不得不給自己找了個固定的安全屋,并且備齊衣物。
——這些全部都是貓的錯!
就這樣,時間一月一月的過去了。
太宰治本來以為這樣的沖動與本能會随着時間慢慢淡去,可最後,明明離那個滿月夜過去了足足半年有餘,他的躁動不僅沒有平息,反而越演越烈。
明明是他主動選擇遠離和冷靜的,最後卻反而像是被那隻惡貓狠狠玩弄了一樣,整個人被吊得厲害,不上不下的,焦躁難耐地想要得到一個結局。
——全都是貓的錯!!
當太宰治又一次從夢裡醒來,不得不跑到淋浴間裡磨蹭了半個小時才出來時,他路過鏡子,無意中對上了那張滿是潮紅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