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雲還想問個究竟,崔氏朝她遞了雙眼色,“等閑了再同你講明緣由,你且将現新拟好的冊子交給齊伯便是。”
清雲聞言,隻好作罷,幾刻鐘過後,她将帖子交之,“好了,齊伯依這冊子行事便是。官戶家的,若是在京城的不贅述。京城外的,依了冊子,遣去的馬車定要在宴前兩夜安頓好,若是遇上夜雨,也要派人停去驿館守着,再有,若暫停一處,次日莫要送錯了地方。這四處打點都是要銀錢的,冊子下面是事帖,齊伯先去銀庫罷。”
齊玉收了冊子,也未多話,領了忙撤身安排去了。
今兒各處管事冊子定是拟不完的,隻先揀了要緊的回了,這不要緊的,自然是巴巴杵在門外候着,綠蕪回來時,外頭仍是黑壓壓一片,不知何時是個頭。
清雲寫得手乏,往側廳去吃茶果子小憩,耳邊傳來崔氏冷言,“可隻差這一局了?”
女使被崔氏遞來的一雙厲眼吓住,點了點頭,聲音極小,“……是。”
下一瞬便聽茶盞碎地,崔氏怒聲道:“這挨千刀的!我早知他是個不中用的!”
崔氏脾性如此,女使仍吓得一身哆嗦,見人正愣愣地杵着,清雲忙走了過來,輕聲問道:“是出了何事?”
原來是崔氏前兒命人去請四司六局,趕巧遇上香藥局的局長病了身,一時“丢”了主攬不了生意,自家正鬧着未完。原說換一家便是,大老爺聞言,遂命自家兒文适去外頭尋香藥局,依大老爺的意思,因上回文适早出吃酒,幸得老太太打圓場,如今該是他賣“臉”認錯的時候,事辦好了,老太太那兒自然沒話說。
崔氏也甚覺有理,可夫婦二人還未得幾日寬慰,今兒便有女使傳事有變,大老爺正于大内不知緣由,文适屋裡的來回話,說人清早去了外頭聽戲,哪兒來的人影兒?
那新定窯綠釉盞才被換上,這會子随着新煮的青雲茶已是碎了一地,如此,一套新定窯便也不成圓了,綠蕪忙撇開眼睛,不知是心疼茶盞還是茶盞裡的茶,最後隻換上了一盞官窯白釉的又添了茶端來。
崔氏頗有訴苦之意,一雙眼睛直勾勾望着清雲,“你二哥……我原不指望他,偏你爹爹作怪得很,也有我的不是,想着就順他一次,讓你二哥在那頭賣個好臉,上回的事就過得去……橫豎是瞞不住了,等你爹爹回來,那頭若有什麼話,也是臊他的皮,讓他去受,你二哥,非讨一頓好打!還有你!”
崔氏突然扭過頭,眼睛一橫,指着從文适屋裡叫過來的人,“你們院裡的,個個兒是從瘟喪堆裡爬進來的!你好歹是個跟近的,人也看不住,裡頭的聽不夠,憑他去外頭逍遙,回頭也不見得分你們一口糞水!你們不知家裡誰做主?他不回來,你便替他受了這頓打!”
見自己要被拽去後院挨闆子,憑女使放聲哀嚎,再聽幾陣悶聲,磕破的頭皮扯着血絲,連帶着身子緩緩歪了下去,隻得先将人拖出去。
方才還鬧騰的院落,霎時安寂下來。
崔氏心下有氣未消,臉色正同那發了酵的面粉,輕易戳不得,各處管事面面相觑,不敢上前。清雲方才不吱聲,也是正悶着氣,心裡一頓窩火,此時她正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擡眼對上女使,問道:“餘下四司五局可安頓好了?”
女使緩了緩,點了點頭,“已安頓妥當,住進了南後院。”
“該請人過來的。”清雲道。
女使聞言,看了眼崔氏,突然笑道:“本是要照規矩請的,可咱内院的事也是頂要緊的,外頭的便先放一放,讓咱管事的同各處局長陪茶說話,這會子還未完呢。”
母女二人愣了愣後,頓然會意,崔氏看向女使的眼睛掠過幾絲贊賞之意,問道:“那管事的怎麼說?”
女使回道:“說是宣慶坊有家妙香冠。”
“這名耳熟……是去年衛國公府在中秋宴上請的?”清雲看向崔氏,崔氏點頭,“他家近日也忙,各處侯府國公府的生意……”
“若隻這緣由,倒不難……”清雲笑道,崔氏道:“多貼銀錢?也無不可,他家自然沒話說。”
清雲搖搖頭,崔氏不解,見她問女使:“你叫什麼名字?可是家生的?”
“賤名晴雪,從外頭進來的。”女使回道。
“你利索,便你拿着帖子去請那香藥局。”話畢,清雲将已拟好的帖子交給她,又道:“再去銀庫支銀錢打點。”
晴雪擡起一雙布滿驚喜的眸子,顫顫地接過帖子,一面磕頭謝過,“沉香。”清雲喚道,“她面生,你陪着她去支銀錢,莫錯了話。”
沉香随即明白此話之意,“欸!姑娘放心。”
見崔氏稍稍平了怒火,清雲輕松不少,聽道:“你這法子好,做事慣的知根知底,也不全然能辦好,讓面生的揣着一樣的銀錢去請人,先瞧辦得如何。若咱家隻一味往上添銀錢,總叫外頭的看輕了些,也叫裡頭的以為咱家是個慣巴結的。”
清雲笑道:“正是此理,可若不是個機靈的,倒也不用想這麼個法子了。”
崔氏試探道:“你讓沉香去,也是這麼想的?”清雲聞言,颔首未語。
沉香先是領着晴雪去銀庫支錢,之後帶着往自家院的抱廈去,讓人換了身體面衣裳,又遞了江家門牌,囑咐了些話,最後将人送到後門才折身往崔氏院裡回話。
晴雪馬不停蹄南下宣慶坊,一路東捱西問,終至在未初看見了妙香冠的匾額。
不等晴雪說話,隻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