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會?
這詞說出口的時候,裴安生自己都愣了一下。
“你晚上還有事嗎?”他發動車子,才想起來問。
“沒。”
“真的?有事你和我講,我送你回去。”
顧尋北給自己系安全帶,他擡眼看後視鏡中的裴安生,欲言又止。
“嗯?”裴安生同樣也在看着他。“真有事啊?那我不留你了。”
同那雙清亮的狐狸眼對視幾秒,顧尋北搖頭:“沒,我沒有什麼事。反倒是你,沒什麼事嗎?”
其實隻是找他要電腦和手機的話,用不着拐這麼大一個彎子的。
“呃……”裴安生心虛地錯開視線,打着方向盤,連後視鏡都沒看就沖進車道。
後面駛來的一輛車被他别到,憤怒地發出很長的鳴笛。
“操,吓死我了。”裴安生慌裡慌張地打方向盤,看眼後視鏡,再看眼車前,目光搖曳,好似躲閃。
顧尋北靜靜地坐在一旁看着,沉默一陣,才開口:“小心開車,我不和你說話了。”
“……哦。”裴安生原本一隻手扶着方向盤,他眨眨眼睛,旁邊人的存在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令他如芒在背,于是改為雙手扶把,下意識挺直腰闆。
當年駕校的監考要是看見他,鐵定拍手誇這姿勢真标準。
騷包顯眼的銀色跑車漸漸趨于平穩駕駛,馬路右手邊的鐵軌上經過一輛火車,同車流朝着相反的方向,一瞬間的擦肩而過。
車内太安靜,裴安生放松了一些後背,瞄了一眼後視鏡。
坐在副駕駛的男大學生微微側着臉,目光望着窗外。正好這時候經過華大的藝術博物館,等裴安生想歪頭看一眼,停在原地的藝術博物館卻是已經遠去。
顧尋北仍舊望着窗外,隔着車玻璃和深色的鏡框。
不知怎的,裴安生想到了他們的初見。燈紅酒綠的酒池肉林裡,燈光變換得連是人是鬼都看不分明,他怎麼就一眼看到了這個如雪如松的人?
那天在卡座裡,微微側着頭,聽雇主講話的顧尋北,看起來同此時望着窗外的他沒什麼兩樣。
他們認識了小半個月了。這對于裴安生來說已經算是比較長的時間。
顧尋北和初見時候沒什麼變化。
“你……沒談過戀愛?”
聽到提問,顧尋北回過頭來,在兩個人目光将要交彙的前一秒,裴安生立馬收回視線,目視前方。
“啊,對。沒談過。”顧尋北說完,想起來上次裴安生調侃,說自己沒談戀愛的人百分之二百是在撒謊,他又補充:“真沒。”
盡管他也不知道這有什麼意義。毫無意義。
心思太亂,裴安生甚至沒顧上細想顧尋北為什麼要補上後面的那句解釋,他沉默一會兒,又問:“那你相信愛情嗎?”
随後他心虛地瞥了身旁一眼:“我就是問問。你學生物的,所有事情都有生物學的解釋的吧?”
他自以為自己很自然,但在顧尋北看來實在是漏洞百出。
裴安生的種種小動作和微表情,在顧尋北看來,簡直就是:
生怕自己不知道他心虛似的。
不過他不會刨根問底:“愛情?我看到過一些新的科學日報,說人感受到愛情的時候,大腦會分泌大量的興奮性物質,比如多巴胺、催産素、腎上腺素、血管加壓素之類會讓人感到快樂和亢奮的生物分子。這種感覺比較類似吸’毒吧,所以也會有戒斷反應。具體神經交互講起來比較複雜,你要是感興趣,等下停了車我再講吧。”
“那其實也不用。”這種程度的新知識,裴安生就得消化一會兒了。
聽到物化生他就一個腦袋兩個大。
其實從小他就不能理解顧尋北這種人,自己學習好就算了,怎麼還能有耐心給别的人講呢?
顧尋北低頭反思,是不是自己講得太死闆了:“……專業的東西就是挺枯燥的。”
回答他的是一陣沉默。
顧尋北心裡一沉。
“嗯?”像是反應延遲那樣,裴安生忽然回過神:“你剛剛說什麼?”
他剛才在沉浸思考顧尋北講的話,以至于把顧尋北後面說的話都忽略了。他隻隐約記得顧尋北好像說了句什麼,但是他沒有聽清。
“沒什麼。”顧尋北淡淡的。
裴安生歪頭看他,窗外變換的光線輪番落在顧尋北的側臉上,一線一線光,都透着孤零零的冷。
“所以你的意思是,愛情隻是激素帶來的快樂嗎?那這也算愛嗎?”
“你聽起來很失望。”顧尋北說。
“是啊,”裴安生坦然回答,“那麼多人贊頌愛情,我還以為得有點什麼花樣。就是高級一點的,凡人參不透的。”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顧尋北有些想笑,但又笑不出來。
他剛剛講那些話隻是事實,并沒有表明他的立場。随着科學的進步,這個世界上越來越多的現象都可以被數字和原理來解釋。
“愛情和吸’毒還是不一樣的,雖然都是快樂和痛苦。”他忽然說。
“嗯?”
“愛……是人類意識自發的産物。社會性的動物有很多,隻有人類賦予了愛情千百種解讀。現在的科學還不能解釋很多沖動和欲望,”顧尋北摸了一下自己的喉結,“愛情嗎?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解釋吧……”
啥啊,這些話說了和沒說一樣。裴安生想。
“但當愛發生的時候,你一定能認得出來吧。說點很不唯物的,人類的心,有時候比人類的大腦要敏銳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