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人似乎是怕他冷,站在了風來的方向,貼得離他更近了:“真的是給我買的嗎?”
顧尋北用一句話讓裴安生氣瘋了:“你作什麼啊?”
“不是,”話說完,他頓覺不妥,懊惱地抓了抓頭發,“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這是怎麼了啊?說些冠冕堂皇的好聽的話讓所有人都開心,讓所有人都愛他,難道不是他最擅長做的事情了嗎?
“那你是什麼意思?”顧尋北沒有惱,相反的,語氣仍舊平靜。
裴安生一時語塞。
他想讓顧尋北信任自己一點:“我……我沒有騙你。”
“好。”
裴安生不太相信自己聽到的那個字眼的語義:“什麼?”
“我說好,我相信你。那我下次回去換上。”在新換的路燈下,顧尋北沒看路,一直觀察裴安生的神情。
這一路上,他一會兒看起來很高興,一會兒看起來又有點生氣。
這麼看來也不是生自己的氣。
那就是在生他自己的氣。
“你相信我?”裴安生質疑出口了,後續的話又被他硬生生咽下去。
為什麼相信我?憑什麼相信我?我都不相信你,你幹什麼要說相信我?
說一句相信多容易。
不是,和我一起玩到大的朋友都不相信我能轉性,你就算作為我喜歡的人也不能給我這麼無條件的信任吧?
這些年他也見過太多了,為了維持住深情的表象人們能編造出來不計其數的扯淡假話。
不過他和顧尋北好像也還沒到需要表演深情的地步?
“你是想問我理由嗎?”
裴安生吓一跳,這人怎麼看出來自己在想什麼:“……是吧。”
“怎麼不直接問?”
你說呢?裴安生暗暗咬牙:“語言很蒼白啊。”
語言真的太蒼白了,表達完全是一門學問,也可以是一門藝術。雖然人類進化出來了語言來協助交流,可是同樣也進化出來了精于算計的智慧。
互相揣測也太耽誤交流效率了。
人類為什麼不能直接進化成通過腦電波交流啊!
“沒事,我不騙你。說謊這口子一旦開了,後面的話就很難辨析真假。就像排核廢水對海洋的污染一樣。那我不對你說假話,怎麼樣?”顧尋北的肩膀緊緊抵着他。“拉勾?”
側過頭,裴安生就看到被路燈照亮的深色眼睛,沒有一絲雜質的眼睛。
把核廢水比作謊言嗎?人的真心是一片汪洋大海。
裴安生愣了一陣。望着他的那雙眼睛,産生了身不由己的錯覺。
他無端感覺自己被放進了中學時期出現在實驗室的曲頸瓶裡,水龍頭嘩嘩灌着,塞子被扔在一旁。
爛軟一團的他受虹吸效應擠壓,膨脹,上浮。同時還有一些心虛,但這又被裴安生刻意忽略了。
“拉不拉勾?”彎曲修長的小指伸到他的眼前,左右晃了晃。
永遠不對另一個人撒謊?
什麼樣的傻瓜會對别人做出這種,隻會出現在日劇裡的許諾?
你是小孩嗎?裴安生扯了下嘴唇,有點想嘲笑他。
但并沒能笑出來。
寂靜的男生站在寂靜的燈光下,靜靜地看着他。
手指拉出的影子仿佛一條不能回頭又必須走下去的路。
鬼使神差的,裴安生低下頭。
然後在他眼前等待自己的小指上落下一個很輕的吻。
親完,不管顧尋北的怔忪,他把雙手背在身後,似跑似跳地向前逃開,并沒有講什麼話。
顧尋北的手在冷寂的秋風中懸停一陣,他看着那個把兩隻手在身後握緊,跑動的姿勢像個一扭一扭的小孩的男人,偏過頭。
一聲低笑散落在風裡。
裴安生挑的是高賀家裡顔色最鮮豔的一輛車,綠色還鑲鑽,擱在這夜色昏沉的路邊分外打眼。
簡直是把每個過路的人都閃瞎。
白天開的時候裴安生沒覺得怎麼着,這會兒他嘀咕着拉開車門:“高賀品味好土,這車好醜……”
他發動車子的時候還和顧尋北解釋:“這不是我的車啊,這高賀的。我才不會買這麼醜的車。”
系好安全帶,顧尋北曲折手指敲了一下裴安生放手刹的手背。
“嗯?怎麼了?”
“等下是回你家嗎?”似乎是随口一問。
但說到這個,裴安生又要樂了,他反手握住顧尋北的手指,暗示般摩挲他的手指關節:“怎麼,害怕了?”
顧尋北似乎是又笑了一下:“沒。”
他垂了下眼,然後又擡起來:“我是想問,剛剛真心話大冒險的那個懲罰,還作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