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小雨。雨淅淅瀝瀝地灑落,似一層薄紗籠罩着京城。
工部衙署内,銅燈在穿堂風中搖曳不定,昏黃的光忽明忽暗,映照着衙署内清冷的青磚地面。沈瑾瑜身着朝服,腰間魚符與刑部令牌相互碰撞,發出清脆聲響,在這寂靜夜裡格外清晰。
她腳步匆匆,在濕滑的青磚上穩穩前行,值守主事趕忙迎上,遞來的名冊裡,悄然夾着半片龜茲紋羊皮,刹那間,墨香裹挾着隐隐的鐵鏽味撲面而來。
“上月清點的淬火石槽二十三具。” 主事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輕輕敲在朱砂批注處,那袖口上黑紫的污漬,與沈瑾瑜此前在淬毒坊石槽所見竟毫無二緻。沈瑾瑜心下一驚,正要仔細查看,主事卻毫無征兆地伏案劇烈嗆咳起來,暗紅的血沫不斷湧出,瞬間染透了羊皮的邊緣。
徐衍神色凝重,迅速将銀簪浸入那血沫之中,眨眼間,簪頭泛起青斑。“血葵遇銀顯色,這裡面還混着西域商隊常用的駱駝刺。” 他低聲說道,緊接着拾起主事滾落的蠟丸,褐色粉末在燈下結成晶簇,“此毒需每日辰時用酪漿送服,而工部膳房上月新進了三車漠北乳酪,這其中定有蹊跷。”
沈瑾瑜強壓心頭疑慮,快步走向戊字庫,掀開那厚重的門簾。
隻見三十七具石槽整齊排列,可槽底焦黑的痕迹卻顯示,近半月這些石槽竟啟用過四十九次之多。沈瑾瑜心中疑窦叢生,手中火鉗尾端的血玉在微光下映出牆磚異樣的反光,她湊近一瞧,半枚帶 “柒拾叁” 編号的玄鐵算珠竟嵌在磚縫之中,這正是刑部暗樁專用的情報容器。
此事愈發複雜了。
卯時的刑部衙門藥煙缭繞,宇文拓的玄鐵算盤在檀木案上噼啪作響,打破了衙門内的沉悶。當沈瑾瑜推出帶編号的算珠,老丞相指節微顫,第七顆算珠應聲崩裂。
“肅州驿站上月走水,燒毀的密報本該在此珠中。” 宇文拓聲音低沉,用斷甲挑開算珠,内裡血書卻隻剩 “工部撥銀” 四字殘迹,“刑部十七位暗樁接連失蹤,他們的生死符都被替換成赝品。”
說着,他腰間魚符閃過 “柒拾叁” 尾數,與淬毒坊焦屍腕間的玄鐵碎片嚴絲合縫。
沈瑾瑜敏銳地注意到宇文拓手帕間血迹泛着褐斑,與工部主事所中毒物相同。
見這位準太子懷疑的目光,老丞相突然将茶盞重重一磕,臉上皺紋因憤怒擰作一團,從牙縫中擠出字來:“肅王妃三日前染了怪疾,太醫院說是誤食漠北乳酪。可阿雪從不吃乳酪!” 他聲音哽咽,又強忍着将話語咽回去。
寅時的更漏聲穿透三重宮牆,沈瑾瑜攥着血迹斑斑的賬冊跪在禦書房。青磚寒意順着膝蓋攀上脊背,鎏金香爐騰起的青煙裡,皇帝的面容模糊如霧。
“兒臣請旨徹查工部。” 她雙手将賬冊舉過頭頂,指尖深陷進 “肅王府” 三個朱批大字,聲音堅定,“十二具熔爐三年淬毒百萬支,絕非王叔一人可為。”
皇帝屈指叩了叩案頭鎏金匕首,刀鞘狼頭紋與肅王那柄嚴絲合縫,眼神卻冷若寒潭:“瑾瑜覺得,朕該砍多少顆人頭?”
沈瑾瑜聞言,猛然擡頭。這是皇帝第一次喚她真名,可冕旒珠串後的眼睛裡,卻毫無溫度。
“戶部批文蓋着宇文拓的私印,工部記錄留着徐衍的筆迹。” 皇帝突然輕笑,那笑聲卻未達眼底,“你要斬盡三省六部?”
窗外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至。沈瑾瑜盯着被雨打濕的賬冊,墨迹在淚痕裡暈染成西域地圖的輪廓。她目光一凜,忽然看清那些扭曲的批文走向 —— 分明是雲夢澤棧道的路線。
“陛下早知淬毒坊的存在。” 她嗓音因震驚與憤怒而變得嘶啞,“用胡商屍首嫁禍肅王,實為掩蓋真正的毒箭流向。”
玉扳指叩擊聲戛然而止。皇帝起身繞過龍案,蟒袍下擺掃過她手背:“衍之連龜茲幻術都教了你,卻沒說透最要緊的 ——” 鎏金匕首突然抵住她喉間,“帝王之術,重在制衡。”
“朕沒有陪你長大,你心思單純善良,這朝堂之上,皆是老謀深算之輩,朕擔心你被他們算計。如今這般,是想讓你早早看清這朝堂的殘酷,早日成長起來,能在這權力的漩渦中站穩腳跟。”
可沈瑾瑜隻覺得寒意刺骨。
沈瑾瑜心中滿是委屈與憤懑,她直視皇帝的眼睛,“陛下,兒臣明白您的苦心,可兒臣不願用這般殘酷的手段去成長。兒臣相信,這世間定有正義,定有不用這般權謀制衡,也能讓朝堂清明、百姓安樂的方法。”
皇帝微微皺眉,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似是對沈瑾瑜的不理解感到無奈,又似是對她這份執着的贊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