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沈瑾瑜回宮途中,經過刑場。那裡堆積着黑衣人屍首,血迹尚未幹透,空氣中彌漫着刺鼻的血腥與腐臭氣息。她停下腳步,看着那一具具死去的人,忽然胃中一陣翻騰,忍不住彎腰嘔吐不止。
明明她不想傷害任何人的,可是身為太子難免卷入朝堂黨争之中,以後遇到的比這更血腥的畫面怕是會數不勝數。
都是人命啊。
回到東宮,沈瑾瑜關上殿門,命人退下。自此閉門三日,不見任何人。
“木爾紮,太子!你不能不吃飯啊!”外面傳來趙煜晨焦急的聲音,“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那些人的死不是你的錯!”
她靠在門後,指尖冰冷如霜。眼前不斷浮現出祭壇之上血光四濺的畫面,耳邊回響着刺客臨死前的喊叫聲。成為太子這麼久,她并非沒有經曆過死亡。但這是第一次,她發覺自己的身體在不由自主地顫抖。
祭典上那場殘酷的厮殺,血腥的場面不斷在她腦海中浮現。她看到刺客們猙獰扭曲的面容,聽到百姓們驚恐絕望的呼喊,這些畫面如同揮之不去的噩夢一般,讓她無法安甯。她将自己關在房内,不願見任何人,整日坐在窗前,眼神空洞地望着遠方。
三日,無人能踏入她的房門半步。
第三日清晨,殿外晨光微露,柔和的光線灑在地上。趙煜晨守了一夜,雙眼布滿了黑眼圈,顯得十分疲憊。他低聲歎氣,正要離開,殿門 “吱呀” 一聲緩緩打開。
沈瑾瑜披着白衣,臉色蒼白如紙,眼中布滿了紅血絲。
“塵埃落定了。” 她聲音低啞,“我放下了。”
“你做到了。”趙煜晨看着她瘦了一圈的樣子,心頭一陣酸澀。
“我和你一起做到的。”沈瑾瑜眼底仍殘留着疲憊,嘴角卻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
這幾日,京城雖風平浪靜,然暗流洶湧不息。春祭刺殺案真相水落石出,國舅府頃刻倒塌,餘波未平,朝中局勢已悄然更替。
禦書房内,燭火明亮,映照着檀木書案上攤開的奏折,一絲煙氣升起,缭繞不散。沈瑾瑜身着玄衣,腰束玉帶,恭立在下首。幾日靜養,面色稍有恢複,但眉宇之間仍帶着淡淡疲憊。身後趙煜晨一身軍服,神情肅然,眼底卻有掩不住的希冀。
當初父親也是站在這裡,同皇帝禀報軍中要事的吧。
皇帝緩緩放下手中筆,擡眼打量他們,語氣不顯情緒:“這次春祭之變,你們二人功不可沒。朕先問一句,可有想要的賞賜?”
沈瑾瑜微微俯身,聲音沉穩:“兒臣受封太子,恩寵已極。此番不過履行職責,不敢妄求。”
皇帝目光移向趙煜晨,略帶笑意:“那你呢?朕聽聞,你此番協助破局、暗查國舅府、追捕叛黨,都有大功。若不賜你些好處,天下人豈不說朕吝啬?”
趙煜晨微一頓,深吸口氣,眼神堅定中透着幾分克制。
“臣不敢貪功,亦不敢妄求賞賜。臣自幼習武,心懷抱負,懇請陛下允臣随秦校尉前往軍營曆練,待沙場立功之日,再請陛下賜下恩典。臣不願借勢得名,隻盼以真本事在朝堂與軍中立足。待日後戰場立下赫赫軍功,再請陛下嘉獎。”
他聲音铿锵,帶着對未來的笃定。
皇帝聞言,凝視他片刻,似笑非笑,似在權衡。許久,才緩聲開口。
“好一個自立自強,不倚權勢之人。”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道,“你記住,朕喜歡你這股子骨氣。既如此,朕準你随秦校尉南征北戰。等有功之日,自會提拔重用。朕盼你将來,能鎮守一方,護國安邦。”
趙煜晨心頭熱血翻湧,深深叩首。
“微臣謝陛下隆恩,必不負重托!”他眸中微有波瀾,深吸口氣,鄭重謝恩。
那一刻,他心中已描繪出未來輪廓:憑借自己的能力,踏出一條屬于他的疆場之路。
那時候,自己就可以為父親正名了吧。
皇帝笑意微斂,視線落在沈瑾瑜身上:“至于你……此次雖有勞累,朝堂之上仍需多加小心。國舅一倒,朝中風向必變。有人歡喜,自有人心惶惶。你既為太子,當承得起疑慮,也要鎮得住人心。”
“兒臣明白。”沈瑾瑜低頭,聲音清冷。
“去吧。明日早朝,朕會當衆宣旨。”
二人退下,步出禦書房時,夜風微涼,星光如洗。趙煜晨轉頭看向沈瑾瑜,眼底滿是認真:“太子殿下,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