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狂風裹挾着暴雨席卷整座貢院,銅燈在風雨中搖曳不定,光影晃動,映得院中的青磚黑瓦忽明忽暗。貢院四周靜得可怕,隻有雨水敲擊屋檐的聲音,與不遠處的木門在風中吱呀作響。
院中一方墨池邊,守卷吏身着官服,整個人伏倒在池水之中,臉色慘白,身軀僵硬,顯然已死去多時。池水混着溢出的墨汁,漆黑一片。雨點砸落,激起層層漣漪,使得他的衣擺微微浮動,仿佛還有生氣一般。
院外,西疆府衙的衙役們打着燈籠趕到現場,在貢院主簿的帶領下,小心翼翼地靠近。風吹過院牆,卷起一陣濕冷的氣息,讓人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昨夜我值守至子時,未曾聽見動靜。”一名貢院的吏員哆嗦着說,聲音被雨聲壓得極低,“直至今晨交接,才發現他倒在池中……”
主簿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守卷吏的鼻息,随後沉聲道:“人死透了,起碼兩個時辰。”
衙役點燃燈籠,照亮屍身。守卷吏的衣襟被水浸透,貼在身上,雙手死死拽着懷中的一張紙頁,指節泛白,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在臨死前拼命抓住了什麼。
“這是什麼?”一名衙差小心伸手,試圖将紙頁從屍體手中取出,可那雙手竟然緊緊攥住不放。衙差皺眉,加大了力道,幾名同僚上前幫忙,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終于掰開他的手指,将那張濕透的紙抽了出來。
雨水模糊了紙上的墨迹,字迹暈染,然而當燈光透過雨幕落在紙面上,在場衆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這……這是今年春闱會試的題目之一?”主簿聲音發顫,不可置信地看向手中的紙張。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張紙上。縱然墨色已經暈開,可紙面上依稀還能辨認出幾個字句,而這些字句,與三日前丞相宇文拓書房内焚毀的廢稿竟驚人相似!
大雨持續不停,夜色更顯沉沉,仿佛有一隻無形的黑手,正在貢院的陰影中緩緩伸出。
——
太醫院藥房内,藥爐青煙袅袅,藥香混着淡淡的血腥氣息,彌漫在狹窄的空間裡。黎川站在爐前,沉靜地注視着銅盤中翻滾的藥液,神色凝重。
這幾日,太醫院上下徹夜未眠,為的便是将理論化為現實。黎川早在南疆時便已推演出解蠱之法——玉石中殘留巫蠱之氣,若以沈瑾瑜之血引動,輔以巫師之法,或可暫時抑制銀鱗蠱毒,再結合南疆秘藥,便能制出真正的解藥。
隻是此法從未有人實踐過。
沈瑾瑜體質特殊,能解百毒,然其血是否真的能作為引子,仍存未知變數。若稍有偏差,不僅解藥無效,反而可能刺激蠱毒,使病者提前喪命。
藥爐内,清亮的藥液翻滾,隐隐浮現一絲銀光。黎川收回目光,朝房内的巫師點頭:“開始吧。”
巫師是南疆巫醫,深谙蠱術,聞言立刻走上前,在藥爐旁擺開法器,取出一柄細長的骨刀,先在玉石上輕輕一劃,取下薄薄的一層粉末,再将刀鋒轉向沈瑾瑜。
沈瑾瑜伸出手臂,毫不猶豫地任由巫師劃破皮膚,殷紅的血珠緩緩滑落,落入藥爐,瞬間融入其中。與此同時,巫師手指翻飛,撚起玉石粉末,口中念誦巫文,将粉末灑入爐中。
藥液頓時翻騰得更加劇烈,仿佛有活物在其中遊走,泛起漣漪。
黎川神色未變,仔細觀察藥液的變化。
約莫半刻鐘後,藥液終于趨于平穩,泛着淡淡的銀光,清澈透亮,不見先前的渾濁之态。
“成了。”巫師低聲道。
黎川取出一柄瓷勺,小心舀起一勺藥液,湊近細看。藥液略帶微溫,氣息清冽,原本的腥甜之味已被中和,反倒帶着一絲草木藥香。黎川心中微松,旋即命暗衛将藥湯迅速送往病者住處。
與此同時,京中醫館也按此前整理出的藥方,陸續配制治療百姓毒症的藥劑,命人分發至各家各戶。
——這一場巫蠱之禍,終于有了解決的希望。
暗衛火速将解藥送至官員住處。
昏迷的病人面色慘白,銀鱗遍布全身,狀若死屍。禦醫輕輕撬開其中一人的嘴,将溫熱的藥液緩緩倒入喉中。衆人屏息等待,房内寂靜得仿佛能聽見雨水滴落的聲音。
須臾,病者的胸口微微起伏,喉間傳來一聲極輕的咳嗽。
随即,他的皮膚表面浮現出細小的銀色紋路,如同遇熱的冰霜般漸漸消融,露出略顯紅腫但恢複生機的肌膚。
“有用了!”一名禦醫驚喜道。
沈瑾瑜微微颔首:“繼續。”
另一名病人緊随其後服下解藥,症狀亦逐步緩解,銀鱗漸漸褪去,氣息變得平穩。直到所有病者都服下解藥,禦醫才終于露出一絲欣慰之色。
太醫院的衆人松了口氣。
銀鱗蠱毒的威脅,暫時被抑制了。
禦書房内,皇帝看着桌上的奏報,眉宇間的陰郁稍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