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瑜踏入東宮時,案頭燭火跳動,映得徐衍眉間的褶皺愈發深沉。
“殿下,此次震動太大,朝中已有風聲。”徐衍指尖叩在案上的密報,聲音壓得極低,“禦史台今早三份奏折,都在旁敲側擊科舉案。”
“肅王會動。” 沈瑾瑜摘下腰間玉佩擱在案邊,随後垂眸望着燭芯跳躍的火星。
“他不會坐視不理。袁阮不過引子,真打動他的,是李貴妃。”徐衍上前半步,玄色衣袍帶起一陣風,“那是他暗中布子十年的後路。”
沈瑾瑜突然擡眼,輕笑一聲道,“他敢動,本宮便敢迎。”
“可還有李璟未露。” 徐衍撚着胡須,目光緊鎖在她臉上,“此人蟄伏六部多年,遠比袁阮棘手。”
“他會露。” 沈瑾瑜手指輕輕敲動着桌面。
徐衍猛地向前傾身:“為何?”
“因為我親自去請。”
“你要親去?” 徐衍驚得碰倒案上硯台,墨汁在密報上暈開一片,“尚書台是肅王眼線最密之處!”
“這一步棋,關乎重大,我隻信我自己。”沈瑾瑜已走到門邊,擡手召來候在廊下的秦政,“準備馬車,本宮,要去尚書台。”
——
夜幕初降,暮色将整個京城籠罩其中。東宮卻燈火通明,内閣前殿的燭火搖曳,光與暗交錯間,映得人影恍惚不定。
沈瑾瑜立于内閣前殿,凝神望着案上卷宗。
桌上整齊列着三疊檔冊,一為袁阮供詞,字迹潦草中透着慌亂;一為盧敬之舊案殘卷,紙張泛黃,邊角磨損;最後一冊,則是今晨自刑部送來的新卷,封面尚帶斑駁血迹,觸目驚心。
紙頁略有皺折,顯然在傳遞途中經多人之手,邊角還帶着濕潤痕迹。
“殿下。”秦政忽然開口,聲音低穩,“袁阮認罪時,提及一人。”
沈瑾瑜眼未離卷,語氣有些平淡:“誰?”
“李璟。”
她終于擡頭,眼神微動,似有波瀾泛起:“李璟仍在翰林?”
“是。近一月來,據探子報,曾數次密會肅王幕僚。其人本性寡言,與權貴來往極少,此番舉動,極不尋常。”
沈瑾瑜未言。她靜默地望向卷宗末頁,袁阮供詞最末一行,寫得幾乎無法辨認,卻依稀可見:“原榜第三,李璟。”
她輕輕将卷宗合起,拂去上面塵迹,“叫他明日辰時入宮。”
“是。”秦政答應得幹脆,正欲退出,又被喚住。
“等一等。”
沈瑾瑜轉身走至側案,從案角取出一枚小冊,翻開數頁,指向其中一行:
“此處記載,三年前殿試閱卷共設三審,其中文卷謄錄人之一為韓延舟,另兩人……是誰?”
“尚在查。”秦政答道,“但刑部名冊所留不全,似遭人調換。”
“調換名冊,卻未毀證卷,”她眼神微冷,“說明有人想藏,不是想絕。”
秦政會意,立刻問:“是否調取謄錄司三年内全部卷宗?”
沈瑾瑜點頭,“不止。謄錄、謄本、試卷調配過程都需複查。去刑部與吏部調人,謄抄系統,重新覆核一次。”
“屬下即刻安排。”
沈瑾瑜目光仍停在案上的那抹血迹上,良久未語。片刻後,她淡淡開口:
“明日李璟若不至,傳我令,押他入宮。”
“若至?”秦政問。
“那便看他想活多久。”
——
次日清晨,晨霧未散。翰林院東廂門前,李璟身着墨青朝服,神色平靜,眼中卻帶幾分未眠之倦意。
他緩步穿過禦道,向東宮偏殿而來。
殿門輕啟時,沈瑾瑜已坐于案前。左右伺立三名官吏,皆神情肅穆,乃刑部主事林彬、禮部侍郎鄭簡、以及内閣檢讨魏時安。
“李大人。”沈瑾瑜未起身,隻擡了擡眼。
李璟躬身行禮:“殿下召見,不知所為何事?”
“你先看看這個。”她擡手指了指案前一卷,語氣平穩,目光卻淩厲如刃。
李璟向前兩步,接過卷宗,展開。紙面之上,是袁阮的供詞。字迹端正,行筆克制,卻在末尾落款處破開一筆,濺出點點血痕。